皮卡车重新发动,引擎轰鸣,打破了山野的寂静。
一路疾驰。
这辆伪装成“东塘家电维修”的皮卡车,在废弃的公路上狂奔,避开了好几拨游荡的尸群。
当楚言赶到城郊那片废弃厂区时,天色已完全黑透。
这里太静了。
不是那种安宁的静,而是死一般的沉寂。连草丛里的虫鸣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血腥气和腐烂的味道。
楚言把车停在远处,戴好头盔,提着刀,借着夜色摸了进去。
营地的大门敞开着,原本用来防御的拒马被推倒在一旁。
一进大院,楚言的脚步就顿住了。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
这些人死状极惨,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恐,身体大多保持着向外奔逃的姿势。
有的扑倒在路边,有的蜷缩在墙角。
楚言蹲下身,检查了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
衣服被利器割开,胸膛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肋骨被强行撑开,里面的心脏和肺叶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胸腔,血早已流干,变成了黑褐色的硬壳。
他接连检查了几具,全是如此。
没有撕咬的痕迹,不像是丧尸干的。伤口切面整齐,显然是出自某种极为锋利的刀具。
这手法,简直就像是一场精密的屠宰。
楚言站起身,只觉得一股凉气钻上来。
他脑子里瞬间蹦出了一个人,以及那句疯疯癫癫的话:
“……真正的不死之身,就应该彻底废弃心肺这种累赘的器官,让肌肉成为力量的源泉……”
刘神医!
那个给他治伤,解剖丧尸研究出“肌泵诀”雏形的疯子医生。
那个李虎和李凤兄妹收留的“神医”。
难道是他疯病彻底发作,为了验证那个理论,把整个营地的人都当成了实验材料?
那李虎呢?那个尖耳朵的汉子,是这营地里最强的战力,他也遭了毒手?
“李虎!”
楚言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黑皮鬼!”
只有风吹动铁皮屋顶发出的“哐当”声。
楚言握紧了刀,向营地中央那栋最大的红砖房走去。
那里曾经是厂区的办公楼,后来被改造成了刘神医的“实验室”和手术室。
越靠近那栋房子,那股腐臭味就越浓烈。
房门虚掩着,留着一道黑乎乎的缝隙。
楚言走到门前,并没有直接推门。
他屏住呼吸,第五境的“慧海”感知如触须般探入屋内。
里面很安静。
没有活人的呼吸声,也没有丧尸那种特有的喉音。
但他能感觉到,屋子中间,有什么东西在。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物质波动,就像是一块冷掉的石头,却摆出了活人的姿势。
楚言伸出刀鞘,轻轻顶了一下木门。
“吱呀——”
生锈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门缓缓向内打开,月光顺着门缝洒了进去,铺出一条惨白的光路。
楚言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侧身贴在墙边,等待了几秒。
没有任何攻击,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这才闪身而入,手中的强光手电瞬间亮起,光柱直刺屋子中央。
光柱尽头,是一张满是污垢的手术台。
楚言的瞳孔在看清台上景象的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手术台上坐着一个人。
正是那个刘神医。
他穿着那件早已看不出本色的白大褂,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在满是干涸血迹的手术台上。
他的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膝盖上,掌心向上,摆出一个类似于五心朝天的打坐姿势。
他的头微微低垂,那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而在他敞开的胸口处,赫然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那里空空如也。
没有心脏泵动血液,没有肺叶交换气体。
透过那个血淋淋的大洞,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背后的脊椎骨,以及脊椎骨后面那面白墙。
他死了?
楚言握着刀,一步步逼近。
就在他走到离手术台只有三步远的时候,一阵穿堂风吹过。
刘神医那乱糟糟的头发被风吹起。
手电光照亮了他的脸。
他没有闭眼。
那双眼睛大睁着,眼球已经有些干瘪,但依然死死地盯着前方,盯着走进来的楚言。
更让楚言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嘴角大大地咧开,一直咧到了耳根。
那不是尸体僵硬后的自然反应。
那是一个笑容。
一个充满了狂热、满足,甚至带着某种“得道成仙”般解脱意味的诡异笑容。
手术台旁边的托盘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两样东西。
一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两片灰败的肺叶。
那是他自己的。
手术刀就放在一旁。
这现场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
这个疯子,竟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亲手剖开了自己的胸膛,一点点切断了血管和气管,将那所谓的“累赘”挖了出来,摆在盘子里。
然后,他就在这巨大的痛苦和疯狂的执念中,带着这个诡异的微笑,一直坐到了生命的尽头。
天理何在,竟以残躯试修罗;人心已死,空留皮囊笑众生。
“疯子……”
楚言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这世道,丧尸吃人是为了生存,而这种人吃人,却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进化。
楚言强忍着不适,用刀尖挑起刘神医的衣角。
既然他把自己做成了实验品,那李虎呢?
李虎是第三境的强者,就算刘神医有迷药,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他。
而且外面的尸体里,并没有李虎。
楚言的目光在屋内搜索。
突然,他的视线停在了刘神医盘坐的腿边。
那里压着一本实验记录本。
最上面的纸张已经被血水浸透变硬,上面用血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笔画因为肌肉痉挛而显得狰狞可怖。
楚言凑近了些,辨认出那几个字:
【它、活、了!】
楚言看着那三个血字,只觉背脊发寒。
它活了?
谁活了?
楚言猛然回头,看向身后那片深沉的黑暗。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门缝,冷冷地注视着屋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