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髓石可能关联火器的推测，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云霞关高层内部激起了层层暗涌。
江蓠以加强边境巡查、演练新城防战术为由，悄然调整着关隘的防御重心，对火药库、匠作营等要害部位的守卫更是提升了数个等级。
苏芷的研究转入了更隐秘的阶段。
她的营帐外松内紧，表面上仍是处理日常军医事务和草药研究的地方，实则帐内深处隔出了一小块区域，专门用于褐髓石的测试。
参与此事的，除了她自己，只有江蓠绝对信任的忠戟和两名口风极紧的老兵负责外围警戒。
苏芷深知在没有现代防护和精确测量工具的情况下，探索未知爆炸物的性质无异于刀尖起舞。
她将每次试验的用量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利用厚重的湿沙袋和远处拉线操控的方式，尽可能确保安全。
数日的反复尝试和记录，她初步摸清了一些规律。
未经处理的褐髓石性质相对稳定，但经过特定温度的煅烧，其产物与硝石、硫磺以特定比例混合后，确实表现出极强的敏感性，轻微的摩擦或撞击就能引发剧烈的燃烧甚至轻微的爆炸，其声响和破坏力远超军中现用的黑火药。
“关键在于炼制过程和混合比例。”
苏芷在向江蓠汇报时，指着记录簿上密密麻麻的数据，
“不同的煅烧温度和时间，得到的产物活性差异很大。
与硝石硫磺的配比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黑袍人若非掌握了精确的配方与工艺，便是也在摸索阶段。”
江蓠看着记录簿上那些奇特的符号和数字，目光深沉：
“即便如此，其潜在威胁已足够惊人。我们必须假设，敌人可能已经掌握了相对成熟的技术。”
他沉吟片刻，问道：“苏姑娘，依你之见，若以此物为核心制造火器，其形制可能与现有火器有何不同？我们该如何防范？”
苏芷思考了一下，
“若以此物装填，火器可能更倾向于一次性使用的爆破装置，例如可投掷的炸罐，或者用于坑道爆破。
其击发方式可能需要更稳妥的引信，而非简单的火绳。
防范的话……除了加强城墙坚固度，更需注意敌人可能的潜入和近距离爆破。
夜间巡逻需加倍警惕，对关内任何可疑的物资囤积点，尤其是靠近城墙的区域，要严加盘查。”
江蓠将这些要点一一记下，心中已开始调整对应的防御预案。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四皇子紫艽的耐心似乎正在消磨。
这日，他亲自来到了伤兵营视察，正遇上苏芷在指导黄芪和几名学徒进行一批新采集草药的炮制。
紫艽是关切地询问了伤兵恢复情况，又对苏芷推行的卫生条例赞不绝口。
“苏姑娘妙手仁心，更难得的是能将此等济世之术倾囊相授，实乃我军中将士之福。”
紫艽语气真诚，话锋却随即一转，
“只是，本王近日听闻，黑水河那边似乎还有些首尾未曾料理干净？
可是那北狄遗留的毒物仍有隐患？若有用得着本王之处，苏姑娘切莫客气。”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苏芷的双手，那上面还沾染着些许草药的汁液。
苏芷心中明了，这是紫艽的又一次试探。
她放下手中的药杵，恭敬的回答：
“劳殿下挂心。黑水河污染已基本查明，乃是北狄溃退时随意倾倒废弃药液所致，其主要危害在于污染水源，毒性并非烈性传播之毒。
民女已拟定净化方案，着人按步骤施行，假以时日，水质当可恢复。目前关内用水皆有保障，殿下无需担忧。”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说明了情况，又淡化了事情的严重性和特殊性，将重点引向了常规的水源治理。
紫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脸上笑容不变：
“原来如此。苏姑娘处事周全，本王也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仿佛随口提起，“对了，前几日送来的点心，苏姑娘可还合口味？京城百味斋的手艺，在这边关之地，倒也稀罕。”
“殿下厚赐，民女愧领。
点心甚好，已与营中同袍分享。”苏芷依旧保持着礼貌。
紫艽笑了笑，不再多言，又勉励了黄芪等人几句，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老军医黄芪凑近苏芷，低声道：
“苏姑娘，这位殿下，对医药之事，似乎关切过甚了。”
苏芷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黄芪，自然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紫艽对异术的好奇，对人才的渴望，以及对边军影响力的觊觎，都驱使他想要揭开她身上的谜团，并将她，或者她所代表的知识力量，纳入自己的掌控。
回到自己的营帐，苏芷看着角落里那些密封保存的褐髓石样品和试验记录，心情有些沉重。
她铺开纸张，开始绘制一种基于杠杆和滑轮原理的、可用于远程安全引爆试验装置的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