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屏幕上的彩信还停留在那张模糊的街景照片上。他没有抬头看司机，只是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扣在膝盖上。车窗外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掠过，映在玻璃上，像一条不断断裂又重组的线。
他记得老周临走前塞给他一张纸条，皱巴巴的，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四个字：“赵卫国，可信。”当时他没问，也没打。现在他拨通了那个号码，响了三声就断了。几秒后，一条短信跳出来，写着一串地址：城北老工业区，原东岭派出所旧址，巷口第三根电线杆。
出租车在路口停下。林远付了钱，下车时风迎面吹来，带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巷子窄，两边是倒塌的围墙和生锈的铁门。他走到第三根电线杆下，看见一辆老旧的摩托车靠在墙边，车座上放着一张折叠的纸。
他掀开坐垫，纸条压在下面。上面写着：“第一关：邮局三号柜，钥匙在车灯罩里。”
林远打开车灯罩，一枚生锈的钥匙掉了出来。他顺着巷子走出去，找到最近的邮局。三号柜的钥匙能插进去，但转不动。他用力一拧，锁芯松了。柜子里没有信，只有一盘黑色的录音带，标签上写着“99.10.5 夜班通讯”。
他走进街角的音像店，租了台老式播放机。按下播放键后，电流声里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上面刚来电话，说尽快结案，别追目击者了。人已经定了，再查也是白费。”停顿几秒，另一个声音说：“可现场还有血迹没清理完……”“清理？谁让你清理了？原样封着，等上面来人看。”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林远把带子收进包里，回到派出所旧址。档案室的门歪斜地挂着，锁已经烂掉。他推门进去，屋里堆满发黄的登记簿和碎纸。他一册册翻过去，在一本《接警异常记录》里发现夹着一张复印的名单，纸边发脆，字迹模糊。名单上列着当晚周边巡逻人员姓名，其中一人被红笔圈出：郑世杰，工商所，城南片区。
他用手机拍下那一页，把原件塞回原处。刚合上本子，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身，看见一个老人站在门口，穿着褪色的蓝布衫，右手微微颤抖。
“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老人说。
“但我看懂了。”林远没动，“郑世杰那天晚上确实在场。周大山没看错。”
老人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问：“你爸是林建国？”
林远点头。
“他来过所里，要调原始记录。我签了字，可文件没送出。”老人声音低下去，“第二天，科长把我叫进去，说以后这类申请一律压着，不许批。”
林远从包里取出一张复印件，递过去。是父亲当年的律师证，边角烧焦了一小块。
老人接过，手指在证件上停了几秒。“你爸没疯，也没胡来。他知道真相在哪。”
“现在我也知道了。”林远说，“郑世杰送郑世坤去仓储公司，不是取文件。是去确认陈浩死了没有。”
老人没反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U盘，放在桌上。“这里面有当年的尸检报告扫描件，还有目击者笔录原件。我没敢交出去，一直带在身上。”
林远没伸手去拿。“为什么现在给？”
“因为你没带警察来。”老人看着他，“也没报警。你一个人来的。这就够了。”
“这东西一旦公开，他们会查来源。”
“我不怕。”老人摇头，“我退休了，儿子在外地。唯一牵挂的是孙子，他在市局食堂打杂。你别提我名字。”
林远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下一段话：“证据来源于匿名渠道，经第三方技术恢复，原始提供者身份未知。”他把纸推过去，“我可以烧掉记录你住址的这页。”
老人看着那行字，终于点头。
林远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笔记本的一页，火苗窜起来，照亮了两人的脸。他把纸片烧到只剩一角，扔进墙角的铁桶里。
“你不是叛徒。”他说，“你是没闭嘴的人。”
老人没说话，转身走出档案室，背影慢慢消失在巷子深处。
林远握紧U盘，走出旧址。天已经黑了，风更大。他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一个短租公寓的地址。房间在七楼，没开灯。他从包里取出U盘，插进笔记本。
屏幕亮起，文件夹显示为“陈浩案99”，但双击后提示损坏。他试了几次，只能打开一张图片：尸检报告首页，标题清晰，结论栏写着“颅脑重度钝器损伤，伴随颈椎断裂，死亡时间约晚八点至九点”。签名栏有三个名字，其中一个被红笔划掉。
他立刻拨通李薇的电话。
“如果一份1999年的扫描件损坏，能不能恢复？”
“老式tIFF格式？”她问。
“应该是。”
“我有修复模块，但必须物理交接。不能发邮件，也不能远程。”
“我知道。”林远说，“但我不能交原件。”
“那就镜像拷贝。用离线设备，别联网。”
他挂了电话，带上包出门。附近有家文印店，晚上十点还开着。他租了台没联网的电脑，把U盘内容完整复制到另一个加密盘里。原盘他贴身收好，镜像盘放进内袋。
回到公寓，他把两枚U盘并排放在桌上。窗外，一辆巡逻车缓缓驶过，车灯扫过墙壁，又熄灭。
他打开手机，找到监察委预存通道的联系方式。还没输入文字，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短信。
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你拿到的东西，不是证据，是诱饵。”
林远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方停住。
他没删短信，也没回复。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起身走到窗边。楼下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亮着，照着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那辆车他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