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启程的号令，并非由言语发出，而是源自那座矗立于冰原之上，刚刚镌刻下“道由人定，不由天裁”的凡骨问仙碑。
碑身光华一敛，自冰原拔地而起，稳稳悬浮在一辆由圣舰残骸改造而成的、最为庞大的“战车”之上。
这战车与其说是车，不如说是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轰鸣的引擎声并非源自灵石，而是无数凡人工匠以凡火熔炼玄铁，用最原始的杠杆与齿轮驱动的奇迹。
随着这艘旗舰的启动，整个冰原营地都活了过来。
一辆辆造型粗犷、周身布满焊接痕迹的车辆跟随着发出沉闷的咆哮，履带碾过冰雪，留下一道道通往南方的深刻辙印。
车上，是林渊最初的信徒，那些被旧时代抛弃的修士与凡人，此刻眼中燃烧着名为希望的烈火。
林渊立于舰首，玄色长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身侧，苏璃一袭白裙，宛如冰原上盛开的雪莲。
她并未看向远方，而是凝视着手中一方不断变幻光影的罗盘，那是她以自身天机术法结合林渊的新道规则，临时炼制的“天机仪”。
“我们的行进轨迹，正在对整个九域的灵气脉络产生扰动。”
苏璃的声音清冷而凝重，“越靠近南方的天罚殿，旧有天地规则的压制就越强，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在我们抵达之前将我们碾碎。”
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但其带来的影响却如瘟疫般疯狂扩散。
消息仿佛插上了翅膀，飞遍了大楚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当车队经过一座座村庄、一个个城镇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无数凡民自发地走出家门，在家门口点燃了自家的炉火。
那不是灵火，只是最普通的柴火，烧饭的灶火、取暖的炭火、打铁的炉火……星星点点的火焰，沿着车队行进的路线，汇成了一条绵延不绝的火龙，仿佛在以人间烟火，迎接那挑战天道的神只。
更有甚者，那些一生都因没有灵根而被摒弃在仙途之外的凡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竟纷纷抛下手中的活计，徒步跟在了车队的后方。
他们没有战车，没有修为，只有一双脚和一颗滚烫的心。
人群越聚越多，从最初的数百人，到数千，再到上万……形成了一条浩浩荡荡，望不到尽头的“焚心长队”。
他们沉默地走着，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定。 他们是在用自己的双脚，为林渊所说的那句“道由人定”，投下最沉重的一票。
林渊回首望去，看着那条由凡人血肉之躯组成的洪流，心中激荡。
他抚摸着身前冰冷的凡骨问仙碑，碑身似乎感受到了那股磅礴的愿力，发出温润的光泽。
他转回头，望向南方天际，嘴角勾起一抹锋锐的弧度。
“压制？正好，我也想看看，他们那天殿的规矩，究竟结不结实。”
三日后，车队行至一片荒凉的废弃矿坑。
这里曾是七大宗之一的玄霄门一处秘密炼器所，早已废弃百年。
正当车队准备绕行时，林渊却忽然抬手，示意停止。
“停下。” 所有车辆应声而止，苏璃疑惑地看向他。
林渊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矿坑的最深处，在他的感知中，那里有一股极其强烈而又破碎的规则残响，如同垂死之人的呜咽。
“推演模拟器”竟在此刻自发颤动，传递出一股渴望与悲鸣的情绪。
“挖开它。”林渊指向下方被岩层封死的矿脉深处。
命令下达，数十名修炼过基础炼体功法的修士立刻行动起来，灵气与蛮力并用，巨大的岩石被一块块掀开。
当挖至地底百丈时，一幕诡异的景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里没有矿石，只有无数破碎的符文，如尘埃般散落在地底空间中，密密麻麻，闪烁着即将熄灭的微光。
这些符文充满了死寂与不甘的气息，它们竟是……被强行抹除的记忆残渣！
“是历代‘补位者’的痕迹。”苏璃瞳孔骤然一缩，她从家族的古老秘闻中听过这个词。
每一个时代，天道规则出现疏漏时，都会有应运而生者试图弥补或改变，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在接近成功时被天罚殿以雷霆手段抹除，连存在的痕迹都被剥离、打碎，镇压于此。
林渊走上前，伸出手，掌心按在凡骨问仙碑之上。
“启动，深度扫描，重构影像！”
嗡——！
青铜古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碑纹疯狂流转，如同一只饥渴的巨兽，将地底所有破碎的符文残渣尽数吸入其中。
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在碑面上闪过，最终，在消耗了林渊近三成灵气后，一段清晰的影像被重构出来。
画面中，一个面容模糊、浑身浴血的身影，正靠在一块与林渊的问仙碑有七分相似的石碑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碑上刻下最后的遗愿。
那不是反抗，不是诅咒，而是一句带着无尽期盼的祝福： “愿后来者，自由登天。”
话音落，身影化作漫天光点，正是此地的符文残渣。
“这些记忆……原来一直被天罚殿封印在这里，让后世的补位者，看不到前人的路。”
苏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是对天罚殿手段的悚然。
就在当夜，营地宿营之时，异变再生！
那些被问仙碑吸收的符文残渣，在碑内经过一夜的重组与新道规则的洗礼后，竟猛地从碑中涌出！
无数淡金色的符文在空中汇聚，逐渐勾勒出一个修长的人形轮廓。
光芒散去，一个身穿符文长袍、面容冷峻的男子静静地悬浮在半空。
他的眉心，有一个清晰的“拾伍”印记。
影鳞十五号！
但他与之前被林渊熔炼的十四号截然不同。
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被规则束缚的死寂，而是带着一丝初生的茫然与好奇。
他睁开眼，看向林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想知道，什么叫‘为自己活’。”
林渊看着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