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远的手指收得极紧，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林蔚然站在他旁边，没有说话，只是把终端往他那边移了半寸。视频重新加载，画面再次定格在女人转头的瞬间。
顾母的脸清晰出现在红光里。她眼角有道旧疤，是十年前手术缝合留下的。顾明远认得这个细节。他喉咙动了一下，没出声。
林蔚然点开回放，用激光笔放大墙缝。一道刻痕露出来，三角套双圆——和父亲笔记本最后一页的标记一模一样。她把图像截下来，存进加密文件夹。
“不是伪造。”她说，“是你母亲，也是他留下的信号。”
顾明远把金属片插进终端接口，进度条走完，系统提示音响起。新的视频开始播放。
顾母坐在一张铁椅上，手腕戴着编号手环，背后是白墙和日历。医疗设备的声音很轻，但能听清呼吸频率。她嘴唇干裂，说了两个字：“别信。”
画面跳转。周慕云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沈兰医生当年签字同意实验时，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样本。”
林蔚然猛地抬头。顾明远已经站起身，警徽捏在手里，指节发白。
“他提到了名字。”林蔚然迅速打开防电磁袋，取出那张排污设计图。图纸展开时发出轻微摩擦声。她翻到签名栏，用紫外线照射。
墨迹泛出荧光。一行小字浮现：**顾沈兰，滨江医院外科主任，1998年6月3日**。
林蔚然呼吸一滞。她立刻想起张立在疗养院外说过的话——“九八年有个医生想报污染手术，被调走了”。那时她没问名字，现在全对上了。
“你母亲参与过最初的设计。”她声音压得很低，“但她后来反悔了。”
顾明远盯着那行字，站了很久。他的警服袖口被桌角勾开一道线，但他没管。他说：“她那年突然申请调岗，说不想再碰职业病患者。我以为她是怕麻烦。”
林蔚然把图纸重新封好。她刚要开口，手机震动了一下。
夏岚的信息来了。
【你母亲八点十七分离院，接她的车是江A·，最后信号停在东海港三号泊位】
林蔚然立刻调取医院监控。画面中，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出大门，车牌特写一闪而过。她暂停，放大，核对数字。
江A·。
她瞳孔缩了一下。这辆车，和父亲失踪当晚出现在化工厂外的那辆，完全一致。同一年份，同一型号，连右前灯的裂痕位置都一样。
“他们用了同一辆车。”她抬头，“不是巧合。”
顾明远一把抓起防电磁袋，转身就往门口走。书房门被防火钢板封死，他直接走向窗户。玻璃映着他冷硬的轮廓，下一秒，拳头砸了上去。
碎裂声响起。玻璃块落在地上，溅起灰尘。他翻窗出去，落地时左脚踩到一块碎渣，没停，继续往前跑。
林蔚然抓起背包追出去。夜风灌进来，吹乱了她的马尾。别墅外空无一人，支援车辆早已撤离。她掏出钥匙，冲向停在路边的轿车。
车内，她快速启动导航，输入东海港三号泊位。路线刚生成，后视镜里出现一个人影——顾明远正沿着围墙边缘疾步前行，警服背影很快消失在树影之间。
她踩下油门。
方向盘有些发沉。她左手握紧，右手调出监控截图，发给台里技术组。两分钟后回复传来：**该车牌已于三年前注销，当前使用属非法套牌**。
她把信息转发给顾明远。对方没回。
车载电台突然响了一声。夏岚的声音传出来：“不要单独行动。周慕云知道你们会去码头，他在等你们。”
林蔚然握着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白。“他知道又怎么样，人已经在车上。”
“问题是，”夏岚顿了半秒，“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林蔚然心头一震。
她想起视频里的日历——2023年6月18日。今天就是这一天。
她立刻拨通医院档案科电话，伪装成护理部人员，查顾母出院记录。系统显示：**患者顾沈兰，今日七时五十二分办理出院手续，去向为‘家属接送’，登记联系人为周慕云，关系栏填写‘主治医师’**。
她冷笑一声。滨江医院根本没有姓周的医生。
她把记录截图保存，同时打开GpS追踪页面。那个代表目标车辆的红点依然停在三号泊位，但信号强度不稳定，像是临时基站上传的数据。
说明对方在移动，或者设备被干扰。
她加速穿过高架桥下匝道，前方港区灯光渐亮。远处传来货轮汽笛声，海风带着咸腥味扑进车窗。
手机又响了。
顾明远终于回了消息：**我已接近泊位，发现一辆白色厢式货车，车尾印有‘海东医疗转运’字样**。
林蔚然立刻搜索相关公司注册信息。结果跳出：**海东集团下属子公司，经营范围含‘特殊病人护送服务’，法人代表匿名委托**。
她把信息发过去，紧接着追问：**有没有看到人？**
等了几秒，对方回复：**车门锁死，窗帘拉严。但我拍到了轮胎痕迹——和冷藏车相同型号**。
林蔚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翻出之前从医疗园区带出的证物袋，里面有一片塑料残片，是从3号冷藏柜底部取下的。她对比手机里的照片，材质、颜色、厚度全部吻合。
“他们在用同样的车转移样本。”她喃喃道。
车载电台再次响起。夏岚的声音更急：“刚刚接到海关通报，一艘注册为‘渔业补给船’的 vessel，计划今晚十点离港，目的地公海。船上申报物资包括‘低温生物样本’。”
林蔚然看表：九点四十三分。
她猛踩油门，车子拐进港区主路。前方铁门紧闭，保安亭亮着灯。她摇下车窗，亮出记者证。
“电视台紧急采访，港口突发新闻。”
保安探头看了一眼，挥手放行。
她冲进去，导航显示距离三号泊位还有八百米。前方视野开阔，几辆集装箱卡车停靠在装卸区。她的目光扫过角落——一辆白色厢式货车正缓缓启动，车尾朝向一艘停泊的小型货轮。
她一眼认出顾明远。
他正从侧面靠近那辆车，右手贴在腰间枪套上。脚步很轻，但没有隐蔽身形的意思。他就是要让对方知道有人来了。
林蔚然把车停在五十米外，推门下车。她抓起录音笔塞进口袋，拔腿就跑。
风吹得她眼睛发涩。她看见顾明远伸手去拉车门，车内忽然亮起灯。一个人影从副驾转过头，戴着金丝眼镜，嘴角微扬。
是周慕云。
顾明远猛地后退一步，抬手就要掏枪。就在这时，货车后门自动滑开，露出里面一排金属舱柜。最中间那个柜门开着，里面躺着一个人，身上连着监测仪。
顾母闭着眼睛，手背上插着输液管。
林蔚然冲到顾明远身边，喘着气说：“不能开枪，他会毁掉数据。”
顾明远盯着车厢，声音很低：“他们要把她带上海。”
货轮甲板上，几名穿制服的人正在收缆绳。引擎声逐渐升高。
林蔚然看向驾驶室。周慕云还在看着他们，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
顾明远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大声说：“你要的是我，放她下来。”
车内没有回应。货车缓缓向货轮斜坡驶去。
顾明远拔出手枪，对准轮胎。林蔚然一把按住他手臂。
“等等。”她说，“你看柜子上方。”
那里贴着一张标签：**活体反应监测中，Gm-关联样本**。
顾明远的手抖了一下。
货车已经开上斜坡。林蔚然掏出手机，对着车牌录像。她一边录一边往后退，准备绕到另一侧查看登船通道。
顾明远松开枪套，转身朝最近的集装箱堆冲去。他要从高处截断路线。
林蔚然跑到货车右侧，抬头看去。舱柜缝隙里，有一张纸片被胶带粘住一角，随风轻轻晃动。
她垫脚去够。指尖刚碰到纸边，货轮汽笛猛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