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含糊的呓语,像是投入死寂深潭的一颗石子,虽然微弱,却激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渊皇的动作停住了。
他垂下眼,怀中的小狐狸眼睫颤动得更加厉害,似乎正拼尽全力,想从无边无际的疲惫中挣脱出来。
一丝精纯的魔气,顺着他触碰她眉心的指尖,悄然渡了过去。
那不是疗愈,更像是一剂猛药,强行将她下坠的神识从黑暗的深渊里拽了出来。
涂山幺幺的意识,被这股冰冷而霸道的力量猛地一刺,混沌的脑海瞬间清明了几分。
她听见了。
她听见月长老那沙哑的,燃烧着最后生命力的质问。
她也听见了渊皇那轻蔑的,宣告所有权的回答。
小宠物。
我的东西。
这些字眼,每一个都像是尖锐的钉子,扎进她刚刚恢复的听觉里。
不。
事情不是这样的。
涂山幺幺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渊皇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到毫无瑕疵的脸,以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
而下方,是月长老惨白着脸,用一种混杂着绝望、愤怒与恐惧的眼神,死死盯着这里的模样。
她明白了。
她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放开我。”
涂山幺幺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切。
渊皇挑了挑眉,似乎对这只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小宠物突然恢复活力感到有些意外。
他松开了手。
涂山幺幺立刻从他怀里滑了下来,双脚落地的瞬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顾不上自己身体的虚弱,也顾不上去感受那空空如也的丹田,踉踉跄跄地跑到涂山月面前,张开双臂,将她护在了身后,形成了一道脆弱却决绝的屏障。
她仰起头,直视着那个带给她无尽压迫感的魔尊。
“他们是我的族人。”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做完这一切,她才猛地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涂山月,急切地解释道:“月长老,你别激动,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涂山月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孩子,脑中一片混乱。
幺幺还活着。
她没有被折磨,她甚至还能站在这里,挡在自己面前。
可……可是那根红线……
涂山月的手颤抖着,指向涂山幺幺的手腕,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涂山幺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那根连接着自己和渊皇的,罪恶的源头。
她心里一咯噔,连忙把手藏到身后,脸上的表情更急了。
“这个……这个是一场意外!真的!我没有被囚禁!”她语速极快,像是在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魔界……魔界的缘法全都乱套了,比我们青丘书上写的还要乱一百倍!我,我是在帮魔尊修复这些混乱的缘法,我是在打工!对,打工!”
她情急之下,连在话本里看到的词都用了出来。
“打工?”
涂山月身后的一个年轻狐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脸上满是茫然与不信。
给魔尊打工?
开什么三界玩笑!
谁会信这种鬼话!
“幺幺,你……”涂山月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着涂山幺幺那张急于解释的小脸,只觉得一阵阵的心痛。
这孩子,是被魔尊用什么手段蛊惑了?
她被骗了,被控制了,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什么正确的事情。
那根诡异的红线,就是铁证!
它散发出的那种支配与占有的气息,让涂山月这个姻缘长老不寒而栗。
“月长老,我说的都是真的!”涂山幺幺见他们不信,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渊皇……魔尊他虽然脾气坏了点,人霸道了点,但真的没有伤害我!”
她越解释,青丘众人的眼神就越是充满了怜悯与担忧。
在他们看来,这只单纯的小狐狸,已经彻底被恶魔洗脑了。
高岩之上,渊皇抱着臂,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这场在他看来无比滑稽的“亲情剧目”。
他看着那只小狐狸焦急地比手画脚,试图用她那贫乏的词汇去解释复杂的因果。
又看着那群老狐狸脸上那副“我家孩子没救了”的悲痛表情。
他觉得有些无趣了。
这种多余的,毫无意义的情感纠葛,只会浪费时间。
他的小宠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渊皇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涂山幺幺的身后。
他甚至没有移动,就那么凭空出现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全场,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涂山幺幺的身体也僵住了。
“说完了吗?”渊皇的声音,在她头顶淡淡响起。
涂山幺幺不敢回头,只能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很好。”
渊皇的视线,越过她小小的脑袋,落在了涂山月那张写满戒备与绝望的脸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裁决般的,不容抗拒的威严。
“给她三天时间。”
“让她为你们疗伤。”
他说着,伸出手,轻轻捏住了涂山幺幺的后颈,像是在拎一只不听话的猫。
“三天后,她必须回到魔宫。”
渊皇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青丘族人的心上。
这不是商量。
这是一个期限。
一个来自魔界至高主宰的,冷酷的,施舍般的承诺。
也是一个毫不掩饰的,对整个青丘的警告。
他松开手,最后看了一眼怀中那根连接着两人,散发着幽光的红线,声音压得更低,只有涂山幺幺能听见。
“别想着逃跑,小宠物。”
“这根线,比你想象的,要长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