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第一次看见那只眼睛，是搬来老旧职工楼的第三个晚上。
夜里两点，他被水管滴水的“嗒嗒”声吵醒，摸黑去卫生间关总阀。走廊尽头的声控灯早坏了，手机电筒的光在斑驳的墙面上晃出大片阴影，像被揉皱的旧报纸。路过302房门时，一道极细的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紧接着，他看见一只眼睛。浑浊、布满红血丝，正死死盯着他的脚尖。
“谁？”林野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发颤，电筒光猛地怼向门缝。那只眼睛瞬间消失，只剩门板上剥落的绿色油漆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头，像干涸的血痂。
这栋楼是单位分配的老房子，住的大多是退休职工，唯独302一直空着。林野搬来前，同事老周还特意叮嘱：“那屋邪性，十年前住过个姓赵的师傅，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了，你晚上少往那边走。”当时他只当是老职工的迷信说辞，直到此刻，后颈的汗毛仍竖得笔直。
第二天一早，林野在楼下撞见买菜回来的老王。老王是退休的保安队长，背有点驼，总爱攥着个掉漆的搪瓷缸子。“小林，昨晚没听见啥动静吧？”老王往302的方向瞥了一眼，声音压得很低，“前阵子小杨也说看见门缝里有东西，没几天就搬走了。”
“小杨？就是之前住我隔壁的那个年轻人？”林野追问。他搬来的时候，隔壁已经空了，只留下几张贴在墙上的明星海报。
老王抿了口缸子里的茶，眉头皱成个疙瘩：“可不是嘛，那小伙子胆儿小，说半夜看见302门缝里有眼睛，还听见里面有翻东西的声音，第二天就找领导申请调房了。”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他本以为是自己眼花，可小杨的遭遇让这事变得蹊跷。他想报警，又觉得没有证据，警察多半会当成邻里间的恶作剧。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找老周问问。老周在这栋楼里住了二十多年，说不定知道些内情。
老周的家在二楼，门没关严，里面传来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京剧声。林野敲了敲门，老周探出头来，看见是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小林啊，有事？”
“周师傅，我想问问302的事。”林野开门见山，“昨晚我看见门缝里有只眼睛，老王说小杨之前也见过。”
老周的脸色瞬间变了，忙把林野拉进屋里，关上门才压低声音说：“你真看见了？那眼睛是不是红血丝特别多，像熬了好几天夜似的？”
林野点头，老周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桌布，指节泛白：“十年前，302住的赵师傅是电工，有天晚上修楼里的电路，就再也没出来。后来警察来查，只在屋里发现满地的电线，还有个被砸坏的电表，人没找着，案子也成了悬案。从那以后，302就没住过人，可总有人说半夜看见里面有光，听见有人翻东西的声音。”
“翻东西？”林野追问，“翻什么？”
“谁知道呢，”老周叹了口气，“有人说是赵师傅的遗物，也有人说……是他在找什么没找到的东西。”
那天晚上，林野特意没关卧室门，竖着耳朵听走廊里的动静。凌晨一点多，走廊里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像有人在拖动重物。他屏住呼吸，悄悄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302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手电筒光，还有人翻抽屉的声音。
他壮着胆子，轻轻走到302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一个模糊的黑影正蹲在书桌前翻东西，手里的手电筒光晃来晃去，照亮了桌上散落的旧报纸和生锈的工具。突然，那黑影猛地转头，林野看见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是老王！
林野吓得赶紧缩回身子，心脏“砰砰”直跳。老王为什么会在302里？他在找什么？
第二天一早，林野在楼下等老王。老王看见他，眼神有些闪躲，转身想走，被林野拦住了：“王师傅，你昨晚在302里干什么？”
老王的脸一下子白了，支支吾吾半天，才叹了口气：“小林，这事我本来不想说，可既然被你看见了，我也瞒不住了。十年前，赵师傅是我战友，他不是失踪了，是……被人害死的。”
林野愣住了：“害死的？谁干的？”
“不知道，”老王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发现了楼里有人偷电，要去302查电表，让我帮他盯着点。可我等了半夜，也没见他出来。后来警察来查，说没发现异常，我知道不对劲，可没证据。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证据，想找出害死他的人。”
“那你找到什么了吗？”林野问。
老王摇头：“赵师傅说他把证据藏在302的某个地方，可我找了十年，也没找到。昨晚我听见里面有动静，以为是小偷，就进去看看，结果什么也没有。”
林野突然想起小杨，他赶紧问老王：“小杨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他为什么突然搬走？”
“小杨？”老王皱起眉头，“他就是个普通的年轻人，能知道什么？不过他搬走前，确实问过我302的事，还说看见过门缝里有眼睛。”
林野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他决定去找小杨问问，可单位同事说，小杨调去了外地分公司，联系方式也换了，根本联系不上。
就在这时，楼里来了个陌生的年轻人，自称是小飞，是赵师傅的侄子，来收拾302里的遗物。林野看见小飞，心里咯噔一下。小飞的眼睛里，也有淡淡的红血丝，和他那晚看见的眼睛一模一样。
小飞住进了302，每天早出晚归，行踪很神秘。林野注意到，小飞总是在半夜出门，手里拿着个手电筒，在楼里各个角落照来照去，像是在找什么。
一天晚上，林野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吵醒。声音来自302，是小飞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他赶紧跑到302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小飞正抓着一个男人的衣领，愤怒地说：“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叔叔？十年前你偷电被他发现，就杀了他灭口！”
那个男人林野认识，是住在401的张师傅，也是退休职工。张师傅的脸涨得通红，挣扎着说：“你胡说！我没有！赵师傅的死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小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条，“这是我叔叔当年写的日记，上面写着你偷电的证据，还有你威胁他的话！”
张师傅看见纸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是我……是我干的。那天晚上我去302找他，想让他把证据交出来，可他不肯，我们就打了起来，我失手把他推下了楼梯……”
林野赶紧掏出手机报警。警察很快就来了，带走了张师傅。小飞看着警察的车远去，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身看见林野，笑了笑：“谢谢你，林哥，要不是你一直关注302的事，我也找不到机会让他认罪。”
“你早就知道是张师傅干的？”林野问。
小飞点头：“我叔叔失踪后，我就怀疑是他，可没有证据。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引他出来。我故意在半夜出门，装作在找东西，还让小杨帮我演了一出‘看见门缝里有眼睛’的戏，就是为了让张师傅以为我找到证据了，逼他露出马脚。”
“小杨是帮你的？”林野恍然大悟。
“对，”小飞笑着说，“小杨是我朋友，他假装害怕搬走，就是为了让张师傅放松警惕。昨晚我故意和张师傅争吵，就是为了让他认罪，没想到被你听见了。”
林野这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老王十年的寻找，小飞的布局，小杨的配合，都是为了找出害死赵师傅的凶手。
事情结束后，小飞收拾好302里的遗物，离开了这栋老楼。林野站在302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百感交集。那只门缝里的眼睛，曾让他恐惧不已，如今却成了一段正义与坚守的见证。
夜里，林野又听见了水管滴水的声音，可他不再害怕。他知道，这栋老楼里，再也不会有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只有逝去的人得到安息，活着的人坚守正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