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剑本身于我并无意义，但你的武术，却值得千金相聘。”
贺川言一怔，谦逊道：“姑娘言重了，贺某不过略通武艺。”心中却暗自称奇，对方如何得知他身怀武艺。
“宝剑蒙尘，英雄无用武之地，连随身兵刃都要典当。这般处境，实在辜负了你这一身好武艺。”车帘轻扬，一位身着竹青色衣裙的少女款步而出。
她年岁尚轻，眉目间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英气。
“贺川，你可愿将这一身本事，报效我苏家军营？”
她含笑相询，眼中竟带着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暖意。前世那位副将贺川回来了。。。别来无恙。
“这位小姐……”贺川微微一怔，蹙眉看向面前的少女。
他知晓有些权贵人家视人命如草芥，购置奴仆如同买卖牲口。此刻这少女的提议，大抵也是将他视作那些可以随意买卖的下人，心中自然升起几分不悦。可当他迎上对方的目光时，那份不快却如晨雾般悄然消散。
那双明眸中不见半分居高临下的轻蔑，反而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与敬重，令他心头疑窦丛生，下意识脱口而出：“姑娘与在下，可曾有过一面之缘？”
苏蓁浅唇角微扬：“不曾。”
“那为何……”
“阁下气宇轩昂，谈吐不俗，当非池中之物。如今却要典当恩师所赠之物，想必是遇到难处。即便今日解了燃眉之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父亲乃镇国大将军，年底即将返回汴京。若阁下不弃，我可代为引荐。以阁下之才，埋没市井实在可惜。”
“苏将军？”贺川神色一凛。他万万没想到眼前少女竟是苏战的女儿。苏将军威震南疆边关，是军中人人敬仰的统帅，若能追随这样的将领……陈明只觉胸中热血翻涌。
只是……京中传闻苏家小姐资质平庸，虽前些时日在中秋会上似乎有所表现，但亲眼所见者甚少。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尽可信。
“若小姐真愿为在下引荐，贺某自当感激不尽。他日若有寸进，定当报答知遇之恩。”贺川本就是磊落之人，得此良机，也不故作推辞。
苏蓁浅浅笑颔首，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与贺川：“不必说什么报答。只当是聘你为苏府侍卫。父亲年关方归，这些时日你可暂居府中，明里教导我的功课，暗里……”她眸光微转，“还需护我周全。”
这番话听在贺川耳中，另有一番深意。他早听闻高门大院表面光鲜，内里却暗潮汹涌。见苏蓁特意提及自身安危，便知这位将军府千金的日子并不如外人看来那般风光。贺川心下诧异，既是苏将军嫡女，为何处境仍如此艰难。但他素来沉稳，并未多问，只郑重道：“全凭小姐安排。”
“这些银钱你且拿去应急。”苏蓁道，“待你安顿好家中事宜，五日内到苏府来，我自会替你安排一切。”
贺川郑重其事地拱手作揖。他举手投足间仍带着几分江湖气，待他转身离去后，云锦与星罗不约而同地蹙起眉头。星罗低声道：“姑娘，此人来历不明，若是心存不轨，进府恐怕……”
苏蓁步履从容地走向马车：“不必多虑。这样的人，反倒比府里那些两面三刀的干净得多。”
如今将军府中各房安插的眼线遍布，真正可信之人屈指可数。更何况，这贺川于她而言，早已不是陌路之人。
端坐于马车内，苏蓁眸光微动。重活一世，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贺川。
前世，他官至副将，正是由父亲一手提拔，武艺卓绝。当年她被迫前往出使西域，若非贺川一路护送，在那危机四伏的异国他乡，想要全身而退恐怕难如登天。
贺川对苏将军忠心耿耿，自然也对苏蓁尽心尽力。可惜前世苏蓁从西域归来后，因与柳淑妃一系明争暗斗，柳淑妃设计构陷贺川，给他安了个调戏官眷的罪名。当时萧承煜早有清除苏战羽翼之心，苏蓁虽竭力周旋，终究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贺川蒙冤赴死。
如今重见贺川，她这才知晓对方早年竟如此困顿。不过也正是这般境遇，才让她能轻易将人收归麾下。苏蓁深知贺川品性，最是忠义刚正。五日后慈恩寺之行，原本还需另做打算，如今有了贺川，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回到将军府时，因着其他几房小姐都去别府做客，府中显得格外清静。刚踏入院门，周嬷嬷便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姑娘回来了，老奴让厨房备了杏仁茶，姑娘可要尝尝？”
“正好。”苏蓁淡淡颔首。
见这些日子始终对她不冷不热的苏蓁突然缓和了神色，周嬷嬷心中一喜，忙不迭道：“老奴这就去备茶。”
待周嬷嬷捧着茶点回来时，苏蓁已在房中静坐片刻。周嬷嬷小心翼翼地将青瓷盏摆在案几上，赔着笑脸道：“姑娘，五日后去慈恩寺的香烛供品都已备齐，可还要添置些什么？”
前些时日老夫人吩咐，五日后要去慈恩寺祈福，由三夫人领着几位小姐同往，其余人等不必随行。周嬷嬷这些日子为此事忙前忙后。
苏蓁抬眸淡淡扫她一眼：“嬷嬷对这事倒是格外殷勤。”
周嬷嬷面色一僵，强笑道：“姑娘难得出门，自然要准备周全。”
“有嬷嬷跟着，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苏蓁忽然浅浅一笑。那笑意落在周嬷嬷眼里，却让她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三夫人安排得周到，定不会出纰漏。”周嬷嬷忙道。
“那便劳烦嬷嬷替我多谢三婶了。”苏蓁微微颔首，“你先退下吧。”
周嬷嬷如蒙大赦，忙不迭躬身退下。不知为何，如今的苏蓁总让她觉得莫名压抑，连带着往日的气焰都收敛了几分。待出了院门，她这才挺直腰板，回头瞥了眼紧闭的房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冷哼：哼，且看五日后，你还能不能这般神气！
屋内，苏蓁端起那盏杏仁茶，缓步走到窗前，手腕轻倾，将半盏茶汤尽数浇在了窗下的海棠花盆里。
姑娘，当真要去慈恩寺？琥珀忧心忡忡地问道。
自然要去。苏蓁眸光微沉。前世正是此时，她偶然听得老夫人院里的丫鬟闲谈，得知家中有意将她许给顺亲王，情急之下在去慈恩寺前夜逃往四王府。虽然后来证明那也是步错棋，却阴差阳错避开了另一场灾祸。
这一世，她既不逃也不躲，就要亲自去会会这场局。既然有人想看她出丑，她便要让那些人明白，谁才是这出戏真正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