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王护卫被擒的消息像一块冰,瞬间冻彻了柳七娘的四肢百骸。对方不仅识破了她的将计就计,更是以雷霆手段反将一军,展露了其隐藏的獠牙和深不可测的实力。这不再是暗处的冷箭,而是近乎明目张胆的挑衅与宣战!
“伏击地点在哪?对方有多少人?用的什么兵器?可有留下什么痕迹?”柳七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连串问题抛向那名负伤逃回的护卫。
护卫忍着手臂上的刀伤,喘息着回答:“在……在往东五里的黑松林。对方人数不多,只有四五人,但身手极为了得,配合默契,像是……军中好手!用的都是制式腰刀,但没有任何标识。他们出手狠辣,意在擒拿,王大哥是为了护住我怀里那份……那份匆忙画下的对方接应点的草图,才被他们缠住……”
军中好手?制式腰刀?柳七娘的心再次往下一沉。能调动军中高手,使用制式兵器却抹去标识,这绝非寻常商贾或朝官所能为。那个宫中的魅影,其能量远超她的预估。
“草图呢?”柳七娘急问。
护卫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张被血迹浸染大半的粗糙纸张,上面用木炭勉强画着几个标记和路线。“夫人,对不起……只能记下这些……”
柳七娘接过草图,看着上面模糊的线条和血迹,知道凭借这个找到王护卫和被端掉对方接应点的希望极其渺茫。对方行事老辣,绝不会在原地停留。
(承)
就在柳七娘为营救王护卫和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武力威胁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更直接、更致命的危机,已然降临。
“夫人!不好了!”负责后勤采买的管事连滚爬爬地冲进指挥部,脸色惨白,“城里的几家大粮行,还有周边的几个粮仓,突然同时宣布,未来半月,不再向我们工坊区出售一粒粮食!说是……说是他们库存紧张,要优先保障汴京百姓用度!”
断粮!
柳七娘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工坊区如今聚集了数千工匠、役夫及其部分家眷,每日人吃马嚼,消耗的粮食是一个天文数字。一旦断粮,莫说完成赌约,立刻就会引发暴乱,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的储备还能支撑几天?”
“最多……最多三天!”管事的声音带着哭腔,“而且,我们之前预付了大量工钱,流动资金也……也所剩不多了!”
内外交困!柳七娘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向她压来。暗处的黑手终于图穷匕见,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破坏,而是要直接掐断工坊区的命脉!
她立刻尝试动用其他商业渠道,甚至不惜高价从更远的地方购粮。然而,反馈回来的消息令人绝望。几乎所有能大规模供应粮食的渠道,都受到了或明或暗的警告与压力,无人敢卖粮给工坊区。对方的势力,在商业领域同样盘根错节,一手遮天!
“夫人,怎么办?要不……我们去求陛下?”管事绝望地建议。
柳七娘摇了摇头,眼神却重新变得锐利起来。求赵祯?固然能解一时之急,但那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和无能,更会将压力全部转移到赵祯身上,让他在朝堂上更加被动。而且,对方既然敢这么做,必然也考虑到了皇帝干预的可能,必定留有后手。
不能坐以待毙!
(转)
柳七娘将自己关在指挥部里,对着地图和有限的资源清单,苦思对策。硬拼商业渠道已然行不通,对方显然动用了官面上的力量进行封锁。那……就只能从规则之外想办法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蜿蜒的汴河,以及标注着的几处皇庄、官仓上。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逐渐成型。
她再次召来那名心腹管事,不过这次,她的指令截然不同。
“你立刻带上我们手上所有的现钱,还有我这份手令,”柳七娘飞快地写下一封信,盖上自己的私印,“去找汴河上的‘浪里蛟’刘老大。”
“浪里蛟?”管事吓了一跳,那可是汴河漕运上亦商亦匪,势力庞大的帮会头子,名声可不太好。“夫人,这……与虎谋皮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柳七娘斩钉截铁,“告诉他,我要借他的船和人手,不走漕运官道,从下游几个未受封锁的州县,紧急采购一批粮食,日夜兼程运回来!价钱好说,比市价高五成!但速度一定要快,四天内,我必须看到第一批粮食!”
这是要行险,利用地下渠道打破封锁!
“另外,”柳七娘压低声音,“让我们商行名下,所有在汴京城内的酒楼、脚店、茶肆,从明日起,限量供应饭食,尤其是米饭和面食。对外就说……粮食储备不足,需优先保障工坊区。”
管事先是疑惑,随即恍然大悟:“夫人是要……制造粮荒的恐慌,拉所有汴京百姓下水?逼朝廷……?”
“不错!”柳七娘眼中寒光一闪,“他们不是要借‘保障汴京百姓’的名义断我的粮吗?那我就让汴京的百姓先感受到‘缺粮’的滋味!把水搅浑,看看最后谁先撑不住!”
这是一招险棋,一旦控制不好,可能真的引发民乱。但柳七娘已经别无选择。
(合)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浪里蛟”刘老大在重利和柳七娘以往积累的些许江湖信誉下,答应冒险一试,船队当夜便悄然离港。同时,柳氏商行旗下产业开始“缺粮”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汴京市民中扩散开来。
“听说了吗?柳家的店都没米下锅了!”
“是不是真要闹粮荒了?”
“都是那个工坊区闹的!招那么多人,把粮食都吃贵了!”
“放屁!我听说是有大人物要整柳七娘,不让卖粮给她,连累咱们了!”
恐慌和怨气开始在街头巷尾滋生、蔓延。虽然暂时还未酿成大乱,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已经让不少官员感到了不安。
而就在柳七娘双管齐下,奋力挣扎时,赵祯那边也终于通过皇城司的另外渠道,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御书房内,赵祯看着皇城司都督递上的密报,脸色阴沉得可怕。密报上显示,近日有几名隶属内侍省,但常在几位宗室、勋贵府邸走动的低阶内侍,行踪有些异常。其中一人,其身形样貌,与柳七娘描述的“宫中魅影”颇为吻合。而这几名内侍,似乎都与一位在朝中颇为低调,但辈分极高、影响力不容小觑的皇室宗亲——魏王赵允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魏王赵允弼,是宋太宗的孙子,论辈分是赵祯的叔祖。他平日醉心书画,不同政事,但在宗室和旧勋贵集团中威望甚高。
“竟然……是魏王?”赵祯喃喃自语,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原以为对手是朝中某位重臣,或是后宫势力,却万万没想到,火力竟然来自看似与世无争的宗室!
是丁!废除杂税、推行印花税票,触动最大的,除了那些传统商人,还有便是与这些商业利益捆绑极深,依靠包税、占股等方式获取巨额利益的宗室勋贵集团!魏王,或许就是他们的代表人物之一!
(悬念)
想通了这一层,许多疑点豁然开朗。为何对方能调动军中好手,为何能轻易封锁粮食渠道,为何行事如此老辣且肆无忌惮!因为对手是盘踞大宋百年,树大根深的宗室勋贵集团!
赵祯感到一阵寒意。与这样的对手为敌,其凶险程度,远超与司马光等文官集团的理念之争。
他立刻写下密信,将魏王可能牵涉其中的猜测告知柳七娘,并严令皇城司加紧调查,务必找到确凿证据。
然而,就在密信刚刚送出不久,陈忠和又面色凝重地前来禀报:
“陛下,魏王殿下……递了牌子,请求入宫觐见。说……是得了两幅前朝古画,特来与陛下共赏。”
赵祯的眼皮猛地一跳。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来?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