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隆安县车站的青砖地上沾着露水，裹着早点摊飘来的葱花香气。林晓背着半旧的帆布包站在站台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侧的口袋——里面装着王大爷昨天塞给她的一袋红枣，枣子的纹路还带着隆安的土气，摸起来温温的。
她是今早六点接到滨海专案组电话的，李达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邻市低保案有点急，老百姓反映审核拖了仨月，你经验足，回来接手。”挂了电话，林晓坐在招待所的床边收拾东西，翻出李婶前几天硬塞给她的土鸡蛋，蛋上还沾着几根稻草；还有张桂兰送的一本笔记本，扉页上写着“隆安民生台账：3月28日，向阳里路灯装好；4月5日，菜市场垃圾桶到位”，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画透着认真。
“林组长，等会儿！”身后传来张桂兰的声音，带着点气喘。林晓回头，看见张桂兰骑着一辆旧自行车赶来，碎花围裙被风吹得飘起来，车筐里放着一个保温桶。“我想着你今早走，肯定没吃早饭，给你装了点粥和咸菜。”张桂兰把保温桶塞进林晓手里，桶壁还热着，“是我自己腌的萝卜干，配粥吃解腻。”
林晓接过保温桶，指尖碰到张桂兰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这双手帮居民修过水管，整理过无数诉求材料，现在还攥着那个淡蓝色的“民生监督员证”，证角被磨得有点卷边。“你放心，隆安的民生我盯着。”张桂兰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把证件举到林晓面前晃了晃，“每月的排查会，我都按你教的，一笔一笔落台账，不会让高县长那样的事再发生。”
林晓点头，刚要说话，就看见不远处的台阶上，王大爷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身后跟着李婶，两人手里都拎着东西。王大爷的前进帽檐压得低，走到林晓面前，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晒干的红枣：“姑娘，这是俺家树上结的，比超市买的甜，你泡水喝，能解乏。”他的手有点抖，布包上还留着上次摔到时蹭的泥印，“以前俺总麻烦你，现在屋子不漏了，孙子能在楼下玩了，俺也没啥能谢你的……”
“王大爷，您别这么说。”林晓赶紧接过布包，红枣的香气扑进鼻子，“是您和大伙信任我，隆安的变化，是咱们一起干出来的。”她想起第一次见王大爷时，老人坐在漏雨的屋里，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诉求单，眼睛红着说“再没人管，这屋子要塌了”，再看现在，王大爷的腰杆比以前直了些，说话也有了底气，心里忽然暖得发慌。
李婶走过来，把一个网兜塞给林晓，里面装着六个土鸡蛋：“林组长，你在外面办案子，别总对付着吃饭，这鸡蛋是自家鸡下的，营养。”她拉着林晓的手，掌心带着温度，“上次我病危，要是没有你，我这条命就没了。现在报销快了，胰岛素也能按时买，我儿子在外地打工，再也不用天天跟我视频哭了。”
站台的广播响了，提醒去往滨海的火车还有十分钟进站。林晓把保温桶、布包、网兜都放进帆布包，包一下子沉了不少，却沉得踏实——这里面装的不是东西，是隆安老百姓的心意，是她在隆安这些日子，最珍贵的收获。
“林组长，你以后还来隆安不？”王大爷忽然问，声音有点低。林晓蹲下来，看着老人的眼睛，认真地说：“大爷，我肯定来。等下次来，我要看您孙子骑自行车，看菜市场的摊贩们生意越来越好，看张主任的台账记满一页又一页。”
张桂兰笑着擦了擦眼角：“你放心，下次来，我带你去向阳里的小广场，那里要装健身器材了，是上个月排查会定的。到时候让王大爷给你表演下棋，他现在天天跟老伙计们在楼下下棋，再也不用怕墙皮掉下来了。”
火车进站的鸣笛声传来，白色的列车慢慢驶进站台，带着一阵风，吹起林晓额前的碎发。她站起来，跟大伙挥手：“我走了，你们多保重。张姐，民生的事，就拜托你了。”
“你放心！”张桂兰举起民生监督员证，证在晨光里闪着光，“我每天都去向阳里和菜市场转，有啥问题，我第一时间跟代市长反映，绝不让问题拖大！”
林晓踏上火车，找到座位坐下，隔着窗户看向站台。王大爷拄着拐杖，还在朝她挥手；张桂兰举着证件，身影越来越小；李婶站在王大爷旁边，手里还攥着刚才给她装鸡蛋的网兜。火车慢慢开动，隆安的街道、早点摊、向阳里的新屋顶，一点点往后退，最后变成模糊的色块。
林晓打开保温桶，粥还是热的，就着张桂兰腌的萝卜干，一口一口吃着，忽然觉得眼眶有点湿。她摸出帆布包里的笔记本，翻到张桂兰写的“民生台账”那一页，指尖划过“向阳里路灯装好”那行字，想起昨晚王大爷的孙子在路灯下骑自行车的样子，孩子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在隆安的夜里飘得很远。
火车越开越快，隆安渐渐看不见了，但林晓知道，她没真正离开——张桂兰会拿着民生监督员证，盯着每一件民生小事；王大爷会在向阳里的新楼下，跟老伙计们下棋；李婶会按时买到胰岛素，再也不用为药钱发愁。这些老百姓踏实的日子，就是她在隆安最大的成就，也是她接下来办案子的动力。
她掏出手机，给张桂兰发了条消息：“粥很好吃，萝卜干很脆。隆安的民生，就交给你了。”很快，张桂兰回复过来，附带一张照片——照片里，王大爷和李婶站在向阳里的新墙前，笑着比了个“耶”，墙面上浅灰色的漆在阳光下，亮得像老百姓的日子。
林晓把手机贴在胸口，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心里忽然清楚了一件事：反腐不是抓几个贪官，治躺官也不是降职几个干部，真正的民生守护，是让老百姓住上不漏的屋子，吃上放心的药，在菜市场里走得安稳，是他们脸上实实在在的笑。而这份守护，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是像张桂兰这样的基层干部，像王大爷这样的普通百姓，一起扛起来的。
火车朝着滨海的方向驶去，林晓打开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下一行字：“隆安，再见；民生，未完待续。”帆布包里的红枣，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那是隆安的味道，是老百姓的味道，也是她心里，最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