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县的风比清河县更烈，卷着国道边的尘土，拍在专案组的面包车上。林晓望着窗外掠过的“临县人民医院”招牌，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过——屏幕里是清河县腐败案的复盘报告，康泰医药的运作模式像个清晰的模板，而临县的举报线索，正踩着同样的痕迹往上撞。
“孙明这小子，跟张志强是一个路子。”王队长握着方向盘，瞥了眼副驾上的线索单，“临县医保局副局长，分管药品采购，去年刚上任就把县里的常用药供应全给了‘惠民医药公司’，举报信说这家公司的感冒灵颗粒，采购价翻了三倍还多。”
林晓点开标注“临县药品采购明细”的表格，指尖停在“感冒灵颗粒”那行：“医院采购价25元\/盒，市场价8元\/盒，就这一个品种，去年一年采购了12万盒——光这一项，套取的医保基金就有204万，加上其他药品，保守估计得300万往上。”
车刚停在临县人民医院对面的便利店，林晓就看见几个拎着药袋的患者出来，其中一个大妈对着药盒叹气：“就两盒感冒灵，花了我50块，楼下药店才8块一盒，这医院是抢钱啊！”
“可不是嘛，医生说‘走医保能报大半’，结果我掏的自付部分，比药店全款还贵！”旁边的大爷接话，手里的药袋上印着“临县惠民医药公司”的logo。
林晓和王队长对视一眼——不用暗访，老百姓的抱怨已经把问题摆到了明面上。她拉了拉外套，装作陪家人开药的样子，跟着患者走进门诊楼，直奔内科诊室。
诊室里，穿白大褂的医生正给一个年轻人开处方，林晓凑过去看，处方单上“感冒灵颗粒”那行写着“25元\/盒，开4盒”。年轻人皱着眉：“大夫，我就感冒流鼻涕，开两盒够了，怎么开这么多？”
“感冒容易反复，多开点备着，省得你再跑一趟。”医生头也没抬，把处方单递过去，“而且开够4盒能走医保统筹，自己花不了多少钱，划算。”
这话跟清河县的医生如出一辙。林晓等年轻人走后，假装咳嗽着上前：“大夫，我也感冒了，想开点感冒灵。”
医生扫了她一眼，拿起笔就写：“先去做个血常规和胸片，排除肺炎，结果出来再开药。”
“就普通感冒，用做胸片吗？”林晓故意装愣，“我在外地医院看，人家直接开药，不用做检查。”
“外地是外地，我们这儿有规定。”医生放下笔，语气不耐烦，“不做检查医保不报，你自己花钱买25一盒，4盒就是100，做检查花180，报完你自付才60，哪个划算你自己算。”
林晓心里冷笑——又是“强制检查+过量开药”的老套路。她没再争辩，拿着处方单走出诊室，刚到走廊，就被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拦住——男人胸前挂着“医保科孙明”的牌子，眼神里带着审视：“这位女士，看你面生，不是本地人吧？来我们医院开药，有医保卡吗？”
“我陪我妈来的，她在里面做检查。”林晓稳住心神，故意把声音放软，“刚从清河县过来，我妈说这儿的药全，就过来看看。”
提到“清河县”，孙明的眼神明显闪了一下，语气却更硬了：“清河县来的？最近清河县医保查得严，你要是来代开药的，趁早别想，我们这儿管得紧。”
“哪能啊，就是陪我妈看病。”林晓笑着摆手，转身快步走出门诊楼，刚上车就对王队长说：“孙明肯定心虚，一提到清河县就警觉了，惠民医药肯定跟他有关系。”
王队长发动汽车：“去惠民医药公司看看，我就不信他们能跟康泰医药一样，也是个空壳公司。”
惠民医药的仓库在临县郊区，一排蓝色的彩钢房，门口挂着“药品仓储重地”的牌子，却连个保安都没有。林晓和王队长绕到仓库后门，透过门缝往里看，里面堆着小山似的药品箱，最上面的箱子上印着“感冒灵颗粒”，生产日期还是去年的——显然积压了不少。
“这么多药没卖出去，医院还在拼命采购，不是套钱是什么？”王队长压低声音，拿出相机拍下仓库的场景，“咱们得查这家公司的底细，看看法人是谁，跟孙明有没有关系。”
回到临时驻地，技术组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周凯的声音带着肯定：“林姐，查出来了！临县惠民医药的法人叫赵磊，是孙明的小舅子，去年3月成立的公司，注册资本50万，跟康泰医药一模一样！而且这家公司的《药品经营许可证》是伪造的，审批人是临县市场监管局副局长董斌，我们查到董斌去年收了赵磊10万块现金，有银行流水为证！”
“又是伪造资质+亲属空壳公司！”林晓猛地拍了下桌子，“孙明这是把张志强的模式原封不动复制到了临县，连审批人受贿的金额都快赶上了！”
“还有更巧的。”周凯接着说，“我们查了惠民医药的资金流向，医院支付的药款，有35%转到了赵磊名下的空壳公司，最后全进了孙明老婆的账户——跟张志强的药款回流路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队长攥紧拳头：“这哪是个案，分明是产业链！清河县、临县，说不定还有其他县，都是这么干的！”
林晓拿出笔，在地图上临县的位置画了个圈，旁边标注“孙明-赵磊-董斌”：“明天一早，申请搜查令，先查惠民医药的仓库，把积压的高价药品固定成证据，再去医保局找孙明对峙——有资金流水、法人关系、伪造资质的证据，看他怎么狡辩！”
第二天清晨，专案组带着搜查令直奔惠民医药仓库。仓库管理员看到民警，当场就慌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我就是个看仓库的，老板让我在这儿看着，别的我啥也不知道。”
林晓没跟他废话，让民警打开仓库大门——里面的景象比昨天看到的更惊人：除了感冒灵颗粒，还有布洛芬、头孢等常用药，堆得足有半人高，箱子上落满了灰，生产日期大多是去年的，明显长期积压。民警清点时发现，光是感冒灵颗粒就积压了8万盒，按25元\/盒的采购价算，价值200万。
“这些药为什么积压这么久？”林晓问管理员。
管理员缩着脖子，声音发颤：“老板说……说医院要多少就供多少，不管卖不卖得出去，反正能走医保报销……”
林晓拿出手机，给孙明打了电话，语气冰冷：“孙局长，我们在惠民医药仓库，查到8万盒积压的感冒灵颗粒，还有你小舅子赵磊伪造资质、向董斌行贿的证据。现在，你来仓库一趟，咱们聊聊‘25元一盒的感冒灵’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孙明慌乱的声音：“我……我在开会，没时间……”
“没时间也得有时间。”林晓打断他，“你要是不来，我们就去医保局请你，顺便把你老婆账户里的300万赃款流水，给你单位的人看看。”
挂了电话，林晓看着仓库里堆积的药品，心里沉甸甸的——这些药，本是老百姓的救命钱，却被孙明他们当成了谋利的工具，积压在仓库里蒙尘，而真正需要药的人，却要花高价买药、做不必要的检查。她想起清河县的刘建国，想起临县门诊楼里抱怨的大妈，突然觉得，这场反腐之战，他们打得再辛苦也值——多查一个孙明，就能少一批被坑的老百姓。
半小时后，孙明的车停在仓库门口。他脸色惨白，下车时差点摔个跟头，看到林晓手里的药品清单，腿一软，当场就瘫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