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的手还插在土里，指节微微发白。刚才那阵震动像是从地心深处炸出来的闷雷，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他没抽手，反而把掌心往泥里压了半寸，仿佛这样就能听清大地到底想说什么。
苏婉清站在三步外，手里端着个搪瓷缸，热气往上窜，映得她眉毛有点糊。她没说话，只是盯着李慕白手腕上看——那道纹身还在发光，比刚才更亮，像烧红的铁条刚从炉子里夹出来。
“你再不松手，地都要被你抠穿了。”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带着点埋怨，“刚才王铁柱说东侧记录仪被人动过，你倒好，直接在这儿扎了根。”
李慕白喘了口气，慢慢把手抽出来。指尖沾着湿泥，甩了甩，没甩干净。“不是人动的。”他说，“是它自己要升级。”
“谁？”
“这地方。”他拍了拍膝盖边的地面，“从种下第一粒稻子开始，它就在等今天。海啸预警是个坎，跨过去了，就得换个活法。”
苏婉清皱眉：“所以你现在是……跟地谈心？”
“差不多。”他咧嘴一笑，“它嫌我一个人扛太累，非得拉几个帮手进来。”
话音刚落，手腕猛地一烫。金光自皮肤下透出，顺着胳膊往上爬，像藤蔓绕树。李慕白闭眼，嘴里念叨一串谁也听不懂的词，末尾还带个“五行归位”。
苏婉清翻了个白眼：“又来这套神神叨叨的。”
可下一秒，她愣住了。
灵田中央腾起一道光柱，直冲天顶，把整个垂直农场照得通明。光里浮出五道影子，排成一圈，像是有人站着，却又看不清脸。那光影一闪，钻进地下，消失不见。
李慕白睁开眼，长出一口气：“成了。”
“什么成了？”
“空间现在五十个立方，能多人共享权限。”他活动了下手腕，纹身的光已经淡下去，只剩一层浅金色，“以后你们都能进，想种菜种花随你，只要别把辣椒和茄子种一块——吵起来我不管。”
苏婉清瞪他：“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开玩笑怎么活？”他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泥，“死扛着当英雄，早晚会把自己憋出病来。你看老支书，前两天还说想在空间里养只鸡，说想听它叫早。”
苏婉清噗嗤笑了：“那你答应了？”
“我说行啊，但得先交‘养殖税’——下蛋归公。”
两人正说着，远处塔台传来广播声：“一号货机准备就绪，请确认装载数据。”
李慕白抬头看向顶层停机坪。一架涂着绿标的大飞机静静趴着，货舱门半开，隐约能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银色箱体——全是抗百毒稻和超级稻的种子，每粒都经过三轮检测，贴着防伪编码。
“真要送出去了？”苏婉清声音轻了些。
“不止这一架。”李慕白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航线图，“明天飞非洲两趟，后天东南亚四国轮流接货。咱们这米，要吃遍全世界。”
苏婉清看着他，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外面不认呢？比如……欧盟那种地方，规矩多得能写本书。”
李慕白还没答，塔台警报突然响了。
“嘀——载重异常！重复，载重异常！请立即核查货舱！”
苏婉清脸色变了：“是不是又有人搞鬼？”
李慕白眯眼看了会屏幕，摇头：“不是重量问题，是信号干扰。估计有人想卡我们最后一道关。”
他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面板上划了几下，调出空间感知界面。画面跳转，直接穿透货机外壳，显示内部结构。所有箱子都在原位，密封完好，连标签都没歪。
“虚惊一场。”他说，“就是系统被刷了假数据。”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能‘看’。”他点了点太阳穴，“现在空间和我连着，只要在五百米内，哪怕一颗螺丝松了，我也能听见动静。”
说完，他按下校准键。数据流重新同步，警报解除。
塔台传来声音：“许可放行，准备起飞。”
引擎轰鸣声由低到高，货机缓缓滑行。跑道尽头，晨光破云而出，洒在机翼上，反射出一片金芒。
飞机加速，冲出跑道，一头扎进云层。尾焰拖出长长的白线，像一根针，把天缝了起来。
苏婉清仰着头，直到飞机变成小黑点，才收回视线。她发现李慕白一直没动，眼睛还盯着天空。
“累了吧？”她轻声说，“从昨晚到现在，你一口水都没喝。”
“不渴。”他笑了笑，“看见它飞上去，我心里反倒踏实了。”
“可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她顿了顿，“救了那么多人，防了灾，建了联盟，连地都会听你的话。就不能歇几天，像个普通人那样，睡到自然醒，吃顿不用赶时间的饭？”
李慕白低头看着她，眼神很静。
“我不是不想。”他说，“可你记得不？第一次种稻那会儿，你说这米煮出来有股甜味，像小时候灶台上煨的粥。后来我们才发现，那是土地在回应我们。”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现在全世界都有这样的土地，只是没人听得见它们说话。我要是装听不见，那才是对不起这片地，也对不起你当年那一碗粥。”
苏婉清没再劝，只是靠他近了些。
风从平台边缘吹上来，卷着稻叶的清香。远处电子屏忽然亮起，红字滚动：
【欧盟农业局通知：自即日起，新型作物须完成三年生态评估方可准入，抗百毒稻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李慕白看了一眼，没说话。
苏婉清却问：“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他转过身，握住她的手，目光投向远方。
“让全世界的土地，都种上我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