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比来时更难走。光柱渐渐消散，脚下的湿泥、缠绕的藤蔓、暗藏的陷阱，都成了阻碍
黑瞎子一边用匕首劈开挡路的荆棘，一边冷笑：“张家这帮老东西，藏了这么多机关，怕是没想到会栽在一个丫头片子手里。不过话说回来，能把宝儿逼到开大招，也真是稀奇。”
胖子喘着粗气，手里的工兵铲抡得虎虎生风：“管它啥东西！敢动我兄弟和宝姐儿，胖爷我把它祖坟都刨了！”
越靠近古楼，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还混杂着玉石燃烧后的焦糊味。光柱的源头就在前方那片被密林掩盖的山坳里，原本应该隐藏在树丛中的古楼轮廓，此刻已经暴露了大半
半边楼顶塌了下去，露出黑漆漆的窟窿，碎石和断裂的木梁从窟窿里掉出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放慢速度。可能会有机关残留”吴邪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他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自己本来的脸——现在不是伪装的时候，他需要最清醒的状态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他们分两组，解雨臣和黑瞎子从左侧缓缓靠近，胖子死活要跟着吴邪，两人一前一后，借着树木的掩护，慢慢靠近古楼的废墟。
绳索摩擦着古楼残破的木梁，发出“咯吱”的声响。吴邪抓着绳结，脚下踩着断裂的石板，一点点往下放。
头顶的天光顺着窟窿照进来，在布满碎石的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看得清晰。
“慢点，底下情况不明。”他低声对身后的胖子说了句，目光警惕地扫过下方——第六层的棺椁群倒了大半，玉脉碎片和青铜构件散落一地，显然经历过剧烈的震动，正是冯宝宝那道炁柱冲破时留下的痕迹。
一路往下找寻，刚落到第三层的楼板上，脚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一块松动的石板应声而裂。吴邪迅速稳住身形，正想提醒胖子当心，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前方的甬道里走了出来。
那人走得很慢，怀里抱着什么，蓝布衫的下摆沾着深色的污渍，在满地碎玉中格外显眼。
“宝姐儿？”吴邪的声音瞬间卡住，手里的工兵铲“哐当”掉在地上。
吴邪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看清了，那人正是冯宝宝。她怀里抱着的，是一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身影——黑色的短发，苍白的侧脸，露在外面的手腕上缠着渗血的布条，是张起灵。
冯宝宝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人，脚步猛地顿住。
“吴邪？”冯宝宝的声音微哑，带着浓重的疲惫，黑眸里先是闪过一丝警惕，随即认出了他，还有他身后正顺着绳索往下滑的胖子。
胖子刚落地，就看到了这一幕，手里的工兵铲也同吴邪一样“哐当”砸在地上，眼眶瞬间就红了：“宝姐儿！小哥！你们……你们没事？”
“我们来了！”吴邪跑到她面前“小哥怎么样？”吴邪伸手想接过张起灵，却被冯宝宝躲开了。
她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固执的警惕，直到看清吴邪胖子身后的解雨臣和黑瞎子，才慢慢松开了紧绷的肩膀，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没得事，就是晕咯而已。”
话音刚落，冯宝宝怀里的张起灵忽然动了动，眉头紧蹙着像是在忍受什么痛楚，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冯宝宝立刻低下头，原本就紧绷的手臂收得更紧，掌心下意识地贴在他后心，一丝微弱的蓝光悄然浮现
“小哥这是咋了？”胖子急得直搓手，看着张起灵泛白的嘴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中了啥邪门玩意儿？”
“里面有个铃铛，铃铛响咯，他好像被勾起嘞记忆。”冯宝宝的声音依旧淡，眼神却清明了些，她抬起头看向吴邪，“记忆太多咯，他……撑不住。”
吴邪这才注意到，冯宝宝的脸颊上除了血污，还有几道浅浅的泪痕，虽然已经干了，却看得人心里发堵———没想到这么个“没感情”的小姑娘竟然会流泪
“先出去再说。”解雨臣当机立断，从背包里摸出折叠担架展开，“把小哥放上去，宝宝你也别硬撑了，胖子扶着你。”
冯宝宝这次没再犟。她看着吴邪小心翼翼地将张起灵挪到担架上，手指还在他手腕的布条上顿了顿，确认没问题才松开。
胖子早已经架住她的胳膊，半扶半搀地往绳索那边走，嘴里絮絮叨叨：“你说你这性子，跟小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不爱惜自个儿……”
冯宝宝没应声，只是目光一直跟着担架上的张起灵。他眉头还锁着，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像是还困在那些翻涌的记忆里
吴邪和黑瞎子抬着担架走在前面，绳索勒得肩膀生疼，却没人吭声。第六层到第五层的楼板塌了大半，他们得踩着玉脉碎片一点点挪，每一步都得格外当心，生怕颠着担架上的人。
“我先上去固定绳索。”黑瞎子率先攀着绳索往上爬，动作利落地像只猴。他在顶端探出头，往下喊：“放轻松点，摔不着你们家宝贝疙瘩。”
吴邪没心思跟他贫，和胖子一人一边托着担架，随着绳索缓缓上升。风从窟窿里灌进来，带着玉石燃烧后的焦糊味，吹得人眼睛发涩。他低头看了眼担架上的张起灵，见他眉头似乎舒展了些，才悄悄松了口气。
阳光斜斜地穿过树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快到了。”吴邪回头看了眼，见营地的帐篷已经能望见轮廓，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离营地还有几十步远时，吴邪忽然停下脚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光滑——那是摘下面具后裸露的皮肤。
方才只顾着救人，竟忘了自己还顶着“吴三省”的身份，若是就这么大大咧咧进去，被霍道夫的人看到破绽，怕是要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等会儿。”吴邪低声说了句，从背包里翻出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人皮面具。
指尖捏着面具边缘，他忽然想起刚戴上它时的生涩与沉重，想起潘子那句“三爷，您可得撑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咋了天真？”胖子扶着冯宝宝，见他对着面具出神，不由催促，“有啥事儿进去再说，小哥还等着看医生呢。”
吴邪没应声，只是对着树影理了理面具的边角，确保每一处都贴合妥帖，尤其是下颌线那道容易翘起的地方——刚才在古楼里动作太急，那里已经磨出了点毛边。直到面具重新覆上脸，熟悉的沉重感传来，他才点头：“走。”
进营地时，果然有几个霍道夫的手下投来目光，见“吴三省”脸上没什么表情，又赶紧低下头去。
吴邪目不斜视，只对迎上来的潘子使了个眼色：“让随行医生到最里面的帐篷等着，闲人都给我清出去。”
“明白，三爷。”潘子会意，立刻挥手让人去安排。
医疗帐篷里很快就只剩下医生、解雨臣和他们几个，张起灵被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冯宝宝则被胖子按在另一张床沿坐下，她刚想站起来，就被胖子按住肩膀：“老实坐着！再动胖爷我就把你绑床上了！”
吴邪站在帐篷角落，看着这一幕，面具下的眉头却渐渐皱起。先前古楼里那道冲天的蓝光在场的人毫无避免的目击到，若是传出去足以掀起惊涛骇浪。霍道夫那伙人本就心怀鬼胎，营地里更是鱼龙混杂，必须把口风堵死。
“小花”吴邪忽然开口，声音透过面具，带着点吴三省特有的沙哑，“你去盯着霍道夫，让他管好自己的人，今天看到的、听到的，敢往外漏一个字，就不用回长沙了”
解雨臣正在给冯宝宝递水，闻言抬眼：“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他放下水杯，转身出了帐篷，脚步轻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黑瞎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用匕首挑了挑帐篷帘，看着外面来回走动的伙计，啧了一声：“三爷这是要封口？”
吴邪没理他，只是转头对潘子道：“去把今天在营地看到光柱的伙计都叫到空地，就说我有话说。”
潘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三爷。”
等帐篷里只剩下胖子陪着冯宝宝，吴邪才最后看了眼床上的张起灵，确认没什么大碍，转身走了出去。午后的阳光已经西斜，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面具在脸上沉甸甸的，像压着千斤重担。
空地上，几十个伙计规规矩矩地站着，脸上还带着惊惶未定的神色。看到“吴三省”走过来，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吴邪站在他们面前，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寒意：“今天天上那道光，谁都没看见，听见了吗？”
伙计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应声。
“我再说一遍。”吴邪往前迈了一步，人皮面具下的眼神冷得像冰，“从进这山开始，你们看到的、听到的，都烂在肚子里。谁敢往外捅一个字，巴乃的湖水，正好用来喂鱼。”
这话一出，几个胆小的伙计顿时打了个哆嗦，连忙点头：“不敢，三爷，我们啥都没看见！”
“最好是这样。”吴邪冷哼一声，“潘子，给他们记着，谁要是犯了忌讳，不用报我，直接处理。”
潘子沉声应道：“是！”
吴邪没再停留，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水汽的腥气，掀动他的衣角。
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只要还戴着这东西，他就必须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吴三省”，哪怕心里早已被焦虑和后怕填满。
帐篷帘被掀开的瞬间，他听到医疗帐篷那边传来胖子的大嗓门，大概是冯宝宝又想逞强下床。吴邪的脚步顿了顿，嘴角在面具下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不管怎样，人都回来了。
剩下的，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