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警笛声远去，街道重归死寂，只留下尘土中混杂的几点暗红。
阿爆靠在面包车旁，额头沁出冷汗。机械腿与血肉连接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钝痛。但他咬紧了牙，没让自己哼出声。
白雪用手帕小心擦拭他嘴角的血迹，眼泪止不住地掉。
周围的人群都沉默着，像被一股无形且沉重的东西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个刀疤脸男人离开时的眼神，像冰冷的铁钉，楔进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当晚，星光之家的气氛彻底变了。
饭堂里安静得可怕，勺子碰触碗沿的声音都显得刺耳。没有人说话，连孩子都被大人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吵闹。
李婆婆端着几乎没动的饭菜，颤巍巍地回了房间。负责维修水电的老刘，吃完饭就默默收拾工具包，眼神躲闪着博士的注视。
深夜，第一户人家选择了离开。
是一对带着六岁女儿的中年夫妇，男人以前在工地干活摔伤了腰，是星光之家收留了他们。他们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博士站在门口阴影里，没有说话。阿杰想冲过去拦住，被张所长用眼神制止。
“让他们走吧。”张所长的声音透着疲惫。
“心慌了，留不住。”
女人低着头，死死攥着女儿的手，不敢看任何人。男人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拖着行李，融入外面的黑暗中，走得又快又急，仿佛慢一步就会被什么东西吞噬。
他们的离开，像推倒了一块多米诺骨牌。
第二天一早，又走了两户。
连仓库里原本为大家储存着共用的部分米面油，都被悄悄带走了一些。没人指责，留下的人只是默默看着，眼神复杂。
恐惧是会传染的。
当“锤头鲨”那非人的力量和毫不掩饰的恶意赤裸裸展现在眼前，当意识到往后的日子可能每天都要活在这种暴力的阴影下，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感恩与情义。
“锤头鲨”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上午九点，一辆没有牌照的破旧面包车呼啸着冲到星光之家大门外，车门拉开，三四罐油漆被扔了出来。
鲜红的油漆，带着刺鼻气味泼洒在院墙和大门上，如同狰狞的血迹。
几个蒙着脸的青年从车窗探出头，发出肆无忌惮的哄笑，用棍棒敲打着车门，高声叫骂：
“缩头乌龟们！滚出来！”
“那个铁腿瘸子呢？再来过两招啊！”
“再不交人，下次泼的就是汽油！”
阿爆怒吼着从屋里冲出来，那几个青年却早已缩回车内，面包车发出一阵劣质引擎的轰鸣，扬长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气味。
博士看着被染红的墙壁，脸色铁青。这不是骚扰，这是宣战，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报警？
警察来了，记录，勘察，然后呢？
这些混混如同苍蝇，驱散了，很快又会聚集。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中午时分，小机灵试图修复被频繁剪断的网络线路，刚爬上梯子，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一颗石子，精准地打在他头盔上，“铛”的一声脆响。小机灵吓得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几乎是同时，后院传来王阿姨的惊叫。他们开辟出来种菜的小园子，被人一夜之间用除草剂毁了大半，绿油油的菜苗全部蔫黄倒伏。
恐慌在破坏中持续发酵。每个人都感觉有一双恶毒的眼睛在暗处盯着，无处不在。
第三天下午，“锤头鲨”亲自来了。
不再是独自一人。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壮汉，清一色紧身黑背心，露出虬结的肌肉和花花绿绿的纹身，手里提着钢管、木棍，眼神凶狠，如同出笼的恶犬。
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站在星光之家门口，挡住了唯一的进出通道。
“深海先生让我给你们带句话。”
“锤头鲨”的声音依旧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所有人的耳膜，“游戏时间结束了。把人交出来，或者，我们把这里拆了，自己找。”
他往前踏了一步，沉重的靴子踩在尚未清理干净的红漆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他身后的那群壮汉也跟着向前压迫，无形的煞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留下的人聚在一起。阿爆站在最前面，机械腿支撑着身体，拳头攥得发白，但他没有动。他清楚，一旦动手，今天星光之家可能真的会见血。
博士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与“锤头鲨”对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你们这是违法行为。”
“法？”
“锤头鲨”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在这里，老子就是法。”
他目光越过博士，贪婪而残忍地扫过后面的白雪，最后又落在阿爆的机械腿上，“瘸子，上次没打断你另一条腿，是不是很遗憾？”
阿爆的呼吸骤然粗重，太阳穴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赵大爷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盆水从屋里出来，大概是想去清理墙壁，看到门口的阵仗，吓得手一抖，盆子“哐当”掉在地上，水溅了一地。
这声响动仿佛一个信号。
“锤头鲨”狞笑一下，猛地一挥手：“搜！”
那群壮汉如同得到指令的疯狗，嚎叫着就要往里冲！
“我看谁敢！”阿爆目眦欲裂，再也忍不住，机械腿猛地蹬地，就要上前拼命！
“住手！”
一声暴喝从侧面传来，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张所长站在院子侧面的台阶上。他今天没有穿常穿的那件旧夹克，而是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但依旧能看出原本绿色的老式军装上衣！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虽然身形不再挺拔，但那股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气势，却如同出鞘的军刀，瞬间镇住了场面。
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有一根用来支撑伤腿的普通木棍。但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直直刺向“锤头鲨”。
“私人领地，强闯民宅，持械聚众，”张所长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按律，可当场制止！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