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十七分。
孙连城刚挂断电话，桌上的加密终端就亮了起来。
一条新消息跳出来：【文件已发送，请查收】。
他点开附件，是交通局老李传来的资料。
七号仓三天内的排班表、所有进出车辆登记清单，全部按时间顺序排列整齐。
技术组长凑过来：“数据来源可信吗？”
“老李在港务系统干了二十年。”孙连城说，“他知道轻重。”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比对？”
“先筛选。”孙连城把文件拖进分析界面，“找那些没有正规物流资质的企业。”
技术组长立刻操作起来。
屏幕上滚动着一串串车牌号和公司名称。几分钟后，四个名字被标红锁定。
“这四家都没有运输执照。”技术组长指着名单，
“但过去三个月里，每一家都至少进出码头五次以上。”
孙连城盯着那几行字。
其中两家公司的名字他见过，在丁义珍审批的土地项目中标公告里出现过。
“查法人背景。”他说，“还有这些车的GpS轨迹有没有异常。”
“GpS要调公安平台，现在动不了。”技术组长摇头，“但我们能看加油记录和Etc通行数据，已经申请接入。”
“尽快。”孙连城说完，转头拨通侯亮平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我在。”侯亮平声音很轻。
“给你发四个公司名。”孙连城说，
“反贪局有权限查银行流水，我要他们近三年的所有转账记录。”
“理由呢？”
“以配合中央巡视组延伸调查的名义。”
那边沉默两秒。“可以。但我得走内部签批流程，最快明天中午前出结果。”
“够快了。”孙连城挂了电话。
他起身走到主控台前，打开港务局内线联系通道，输入一段指令。
这是之前埋下的信息接口，能直接调取部分非敏感业务数据。
十分钟后，新的信息弹了出来。
四家公司中有三家曾通过代理中介注册，而那个中介名叫张某，名下还挂着六家空壳企业。
张某，这名字～
孙连城记下这个名字。
他又调出市监系统的公开档案，发现张某近两年出现在多个政府接待活动中，身份标注为“项目顾问”。
可工商注册信息里，他从没担任过任何正式职务。
“这个人有问题。”技术组长低声说。
“问题不小。”孙连城点头，“继续挖他的消费和房产记录。”
半小时后，一组数据汇总上来。
张某名下有两套高档公寓，一套在市中心，一套在新区，总价值超过八百万。付款账户来自一家叫“宏达贸易”的公司。
孙连城听到这个名字时，手指顿了一下。
宏达贸易——赵瑞龙远亲持股的企业。
他立即打开U盘里的交易记录，在密密麻麻的资金流中翻找。
很快，一笔五百万元的“咨询费”映入眼帘，
收款方正是宏达贸易，打款时间与某块土地拍卖结束后的第三天完全吻合。
“闭环了。”他低声说。
这时，侯亮平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U盘。
“你要的东西。”他把U盘插进主机，
“四家公司中有两家频繁接收境外汇款，收款账户开在开曼群岛，
打款方写着‘太平洋投资咨询有限公司’。”
“又是咨询费？”
“全是。”侯亮平脸色沉下来，“累计金额两千三百万元。
而且这些钱到账后，一周内就会转入国内其他账户，最终流向几个建筑承包商。”
孙连城打开资金流向图谱。线条交错延伸，最后汇聚到两个名字上。
他认得这两个人。
都是京州大型基建项目的中标负责人，也都曾在不同场合给祁同伟送过礼。
“不只是丁义珍的问题。”他说，“这是一个链条。”
侯亮平看着屏幕，没说话。
孙连城转身走向白板，拿起笔，在上面写下三个词：
资金链、物流链、人脉链。然后分别画出连接线。
资金链指向宏达贸易、境外账户、承包商；物流链指向七号仓、无资质运输公司；
人脉链则从张某延伸出去，连向赵瑞龙、丁义珍，再到祁同伟。
“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他说，“这些人之间靠中介搭桥，用空壳公司走账，再通过工程款洗钱。整个过程隐蔽，但痕迹还在。”
侯亮平走到白板前，指着祁同伟的名字：
“如果这条线是真的，那就不是经济问题了。”
“是犯罪网络。”孙连城接话。
两人对视一眼。
这时候，季昌明也到了。
他进门时带着一份纸质文件，放在桌上。
“我刚从省检签回一份协查令，沙书记批的，名义是‘配合省委专项审计’。”
“税务资料？”
“没错。”季昌明点头，“我已经通知税务稽查组，今晚就能调出这三家企业近三年的申报记录。”
“越快越好。”孙连城说，“我们要抢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证据链做实。”
季昌明看了眼时间。“最多十二小时。”
“够了。”孙连城打开加密邮件系统，新建一份文档，标题写上《外围排查阶段性报告》。
他把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分类录入，包括车辆出入记录、资金流向、人员关联，并特别标注三条追查路径。
最后，他在文档末尾加了一句：建议优先控制张某等中介节点，避免打草惊蛇。
文件保存后，他设为仅限三人查阅权限，上传至L-001文件夹。
“下一步怎么走？”侯亮平问。
“等税务数据。”孙连城说，
“一旦确认虚开发票和成本虚增，就可以锁定洗钱环节。
到时候，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动张某。”
“他要是跑了呢？”
“不会。”孙连城摇头，“这种人习惯躲在背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消失。
而且他最近还在谈新项目。”
“你怎么知道？”
“他上周约见了国土局一位科长。”孙连城说，“吃饭地点在郊区一家私房菜馆，监控拍到了。”
侯亮平皱眉。“你们早就盯上他了？”
“不是我。”孙连城淡淡地说，“是之前的线索带出来的。我只是顺着走了下去。”
季昌明站在一旁，默默听着。
片刻后，他开口：“这份报告我带回省检存档。
另外，我会建议将宏达贸易列入重点监管名单，冻结其对外支付权限。”
“可以。”孙连城同意，“但不要提前通知企业。”
“明白。”
季昌明收拾材料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他对孙连城说：“动作别太大，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我知道。”
门关上后，办公室安静下来。
技术组长走过来：“孙区长，Etc数据显示，
那几辆可疑货车每次进出码头的时间都很集中，基本在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
“避开检查？”
“有可能。而且它们卸货后不走常规称重通道，直接从侧门离开。”
孙连城盯着屏幕上的时间轴。
凌晨作业、绕开监管、使用无资质车队，这不是普通运输行为。
“他们在运什么东西？”技术组长问。
“不该运的。”孙连城说，“明天中午十二点，七号仓有装卸任务。安排人手，远程调取当天监控。”
“需要申请权限。”
“用审计协查令的名义。”他说，“就说抽查安全生产记录。”
技术组长点头去办。
孙连城坐回位置，打开L-001文件夹，再次核对所有信息。
资金、物流、人脉，三条线都已经有了初步证据。
但他清楚，这还远远不够。
真正的核心人物还没动，背后的保护伞也依然沉默。
他合上电脑，抬头看向战报墙。
一张新贴的便签上写着：
“张某，宏达贸易，七号仓夜间运输，待查。”
他拿起红笔，在下面补了一行字：
“暂缓接触目标，等待税务数据落地。”
写完，他放下笔。
耳机里传来技术人员低语声，键盘敲击声不断响起。
孙连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
窗外夜色深沉，指挥中心的灯依旧亮着。
他盯着屏幕上那张刚刚生成的关系图，目光停在最顶端的空白区域。
那里还没有填名字。
但迟早会填上。
一名技术员忽然抬头。
“孙区长，税务稽查组刚回消息。”他说，“数据明天早上六点前能传过来。”
孙连城点点头。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用黑笔圈住了“宏达贸易”四个字。
笔尖压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