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义珍坐在铁架边缘，双手缓缓从头上移开，掌心在裤腿上擦了两下。
他抬头看向摄像头，嘴角动了动，像是要笑，又没笑出来。
“你不是说要听我说完吗？”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松弛，“人也放了，条件也提了，怎么，现在没人敢进来？”
指挥中心的监控屏前，孙连城没有立刻回应。
他盯着画面里丁义珍的右手，
那只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枪套边缘，动作缓慢，但节奏极稳。
这不是放松，是蓄势。
耳机里传来侯亮平的声音：“让我去。”
孙连城侧头看了眼通讯面板上的频道标识，眉头微皱：“你不在后方待命？”
“他在等一个能‘听懂’他的人。”侯亮平的声音透着一股执拗，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是铺垫。
现在该有人接住这根线了。我去谈。”
短暂沉默后，孙连城按下通话键：
“只准靠近外围，不准进入仓库纵深。一旦有异动，立即撤退。”
“明白。”
画面切换到东侧通道视角。
侯亮平摘下风衣外套，只穿一件深灰夹克，双手摊开，缓步走向铁门缺口。
两名特警在他斜后方五米处压低身形跟进，盾牌已展开。
“丁义珍！”他站定在安全距离外，声音清晰，
“我是侯亮平。你想说话，我来了。
现在放下武器，我们当面谈。”
丁义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镜头外的某个点，仿佛透过摄像头在打量真人。
几秒后，他轻声问：“你一个人来的？”
“我在明处，你在暗处。”侯亮平往前半步，
“只要你愿意谈，我就敢站在这里。”
仓库内一片死寂。
烟雾仍在缓慢流动，红外影像中，丁义珍的体温读数微微升高，心跳频率骤然加快。
他忽然笑了，肩膀轻轻抖动：
“可我不想跟你谈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臂，枪口直指侯亮平方向。
“砰！”
子弹击中墙面旁的金属支架，火星四溅，碎屑飞射。
特警盾牌组瞬间推进，一人将侯亮平扑倒在地，两人交替掩护撤离。
现场警报拉响，红光闪烁。
“撤出交火区！”孙连城厉声下令，手指迅速敲击桌面三下。
监控画面剧烈晃动，红外成像捕捉到丁义珍猛然起身的动作。
他一把拽起原本靠墙昏迷的人质，拖着她向仓库内侧移动。
那人质双腿拖地，毫无反抗能力。
“目标正在向b3区域移动！”技术员语速急促，
“热源信号显示其速度较快，疑似借助货箱遮挡路线。”
孙连城立即调出三维结构图，指尖划过屏幕：
“他要去维修夹层。猎鹰小队，一组正面追击，另一组从南侧检修梯迂回，封锁夹层出口！”
“收到。”特警队长的声音沉稳，“已分队推进，保持五十米间距，避免被伏击。”
画面中，无人机探照灯切入烟雾区，强光穿透灰蒙，照亮一段狭窄通道。
丁义珍将人质挡在身前，背贴墙壁疾行，不时回头张望。
他的呼吸声通过残留音频传入指挥系统，急促而紊乱。
“谁再靠近，”他嘶吼，“我就杀了她！”
孙连城紧盯屏幕，手指轻点桌面边缘，节奏稳定。
他知道，这种叫喊不是威慑，是恐慌。
真正准备杀人的人不会喊。
“切断通风竖井入口电源。”他低声下令，
“让他看不见内部情况。”
“已执行。”
“通知季昌明那边，查最近十五分钟机场周边所有异常无线信号源。
他不可能凭空布防，一定有外部支持。”
“正在排查。”
通讯频道突然中断，所有前线反馈戛然而止。
屏幕上，特警小队的位置信号开始跳动、失真。
“干扰？”孙连城抬眼看向技术员。
“应该是屏蔽装置触发了。”技术员快速操作，
“频率锁定中……找到了，备用频段切通。”
孙连城立即切换频道：“猎鹰，报告位置。”
“b3岔道口，距夹层入口还有二十米。”特警队长声音恢复，
“对方刚进通道，我们正在压缩包围圈。”
“不要强攻。”孙连城语气冷静，
“他手里还有人质，逼急了会一起毁掉。
用灯光和脚步声制造压力，逼他往死角走。”
“明白。”
画面再次清晰。
探照灯扫过夹层入口，一道铁栅栏横在通道尽头，锈迹斑斑，但结构完整。
丁义珍站在门前，一手掐着人质脖颈，一手举枪对准通道方向。
“别过来！”他喘息粗重，“再进一步，我就开枪！”
侯亮平此时已被带至后方医疗点，手臂擦伤，正由医护人员处理。
他一把推开药箱，抓起对讲机：“让我试试。”
“不行。”孙连城直接否决，“你已经暴露过一次，他不会再信你。”
“那就换种方式。”侯亮平盯着监控画面，“让他以为是别人在说话。”
孙连城眼神一动。
三分钟后，广播系统传出经过变声处理的男声：“丁义珍，赵瑞龙跑了。
山水集团账户全被冻结，高育良已经被控制。
你现在唯一能保的，只有你儿子。”
丁义珍身体明显一震，枪口微微下垂。
“你说什么？”他抬头对着摄像头，
“谁控制的？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十分钟前。”变声广播继续，
“沙瑞金签的批捕令。
你要是再不投降，下一波就是对你家人的协查。”
丁义珍低头看着怀中人质，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忽然冷笑：“你们骗不了我。赵瑞龙怎么可能被抓？他背后是谁？你们根本动不了他！”
他猛然抬头：“孙连城！是你在编故事吧？是不是你？你一直想把我逼到绝路！”
孙连城没有回应。
他只是盯着屏幕，观察丁义珍的站姿，重心偏左，右腿受力不足，显然是旧伤复发。
“猎鹰。”他低声开口，“他右脚有问题。找机会从左侧逼近。”
“收到。”
就在此时，丁义珍突然抬起枪，不是对准通道，而是对准头顶的通风管接口。
“轰！”
一声闷响，管道连接处炸裂，大量灰尘与金属碎片倾泻而下。
浓烟瞬间弥漫，红外影像完全失效。
“烟雾弹！”技术员惊呼，“他早埋好了爆破点！”
“所有人注意隐蔽！”孙连城猛拍桌角，
“调整无人机高度，避开粉尘核心区！”
画面剧烈抖动，信号断续。短暂黑屏后，
重新捕捉到影像：夹层铁门已被打开，丁义珍拖着人质钻入狭窄竖井，身影迅速消失。
“他进去了！”特警队长声音紧绷，“请求强攻许可！”
孙连城盯着屏幕上那条垂直通道的结构图，沉默两秒。
“不准跟进去。”他声音低沉，“竖井太窄，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
他只要守住下方，就是活靶子。”
“可人质……”
“他不会杀。”孙连城打断，
“他需要活口当盾牌。通知b组，绕到地下排水渠出口设伏。他迟早得出来。”
“如果他从内部封死通道呢？”
“他不会。”孙连城目光未移，“他留密码，是为了逃。他会给自己留路。”
通讯刚落，技术员突然抬头：
“干扰源定位成功！信号来自机场西侧停车场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尾号5738。”
孙连城眼神一凛。
“查车主信息，马上。”
“正在调取……”技术员手指飞快，
“车主登记姓名，陈清泉。”
空气仿佛凝住。
孙连城缓缓靠回椅背，镜片后的目光冷了下来。
“给季昌明打电话。”他声音平静，
“就说，我们抓到一只小虾米，后面应该还有大鱼等着收网。”
画面中，地下排水渠出口已被特警封锁。夜风穿过铁栅，吹动枯草。
一名队员蹲在暗处，枪口对准出口方向，手指搭在扳机上。
通道深处，隐约传来金属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