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运物流”的并购协议签署后的第三个小时,张磊还坐在那间弥漫着雪茄余味和人心诡诈的会议室里,像一尊被抽干了精血的雕塑。
陈先生正在指挥着手下的人清理现场,将那一箱箱机密文件重新封存。他看了一眼张磊,推了推金丝眼镜,走上前去,语气依旧是那种令人厌恶的标准和客套。
“张总,发布会的新闻通稿已经发给各大媒体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磊芳’的股价会有一个不错的涨幅。”
张磊没有理他。他只是盯着自己面前那支早已干涸的钢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笔身。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并没有离开多久的安娜,换了一身更加利落的深灰色风衣,手里拿着两本暗红色的护照,像一阵带着寒意的风,径直走到了张磊面前。
“把这个拿着。”她将一本护照和一张机票,随手丢在了张磊面前的桌子上。
张磊的眼珠动了动,视线聚焦在那本护照上。那是他的护照,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安娜的人拿走了。机票是头等舱,目的地:香港。
“这是什么意思?”张磊抬起头,声音沙哑。
“出差。”安娜看了看手腕上的百达翡丽,“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回家收拾行李。只需要带几件换洗的内衣,其他的,到了那边再买。车已经在楼下等你了。”
“我不去。”张磊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公司刚签了这么大的合同,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我收拾。而且,我不想去香港。”
“烂摊子有陈会处理。”安娜的语气不容置疑,“至于你想不想,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张磊,你是不是忘了刚才签的那份协议里有一条?‘在重大战略决策和商务活动中,乙方必须无条件配合甲方的安排’。”
“这也是重大商务活动?”张磊冷笑,“去香港购物吗?”
“并购。”安娜嘴里吐出两个字,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天运物流’只是开胃菜。我们要想在三年内完成那百分之三百的增长,光靠在国内吃这种残羹冷炙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出海。”
她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视着张磊。
“香港有一家老牌的航运公司,叫‘远东海运’。他们的老板是个英国老头,手里掌握着东南亚三条最重要的黄金航线。只要拿下它,‘磊芳’就能从一个土得掉渣的陆运公司,摇身一变成为拥有国际航运能力的物流巨头。这个故事讲给纳斯达克听,估值至少能翻两倍。”
张磊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航运?出海?这是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领域。
“为什么非要带我去?”他问。
“因为那个英国老头,是个怪胎。”安娜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领,“他不喜欢跟华尔街那些满嘴术语的精英打交道。他说他们像机器人。他喜欢‘有血性’的人。我觉得,你这副刚刚被人逼上绝路、随时准备咬人的疯狗样子,应该很对他的胃口。”
张磊死死地盯着她。
“我是疯狗?”
“难道不是吗?”安娜笑了,笑得优雅而残忍,“现在的你,除了咬人,还有什么价值?别废话了,我在机场等你。如果你不想让你那个小妻子知道你是怎么被我‘绑架’去的,最好准时点。”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在给张磊倒数计时。
……
一个小时后。省城国际机场,公务机候机楼。
张磊提着一个简单的黑色旅行包,面无表情地走进了VIp休息室。
林雪没有来送他。他只给她发了一条简短的微信:“去香港出差几天,谈个大项目,勿念。”
他不敢听她的声音,怕自己会忍不住在电话里崩溃。
休息室里,安娜正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对面坐着陈先生。看到张磊进来,陈先生立刻站起来,恭敬地点了点头,然后识趣地退到了远处。
“还算准时。”安娜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张磊坐下,将旅行包扔在一边。
“那个‘远东海运’,要多少钱?”他开门见山。
“不多。”安娜轻描淡写地说,“初步报价是二十亿港币。”
“二十亿?!”张磊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我们刚花了五个亿买个烂摊子,哪还有二十亿去买船?!”
“那是我的事。”安娜抿了一口香槟,“你的任务,是搞定那个老头。只要他肯松口卖,钱,从来都不是问题。华尔街有的是钱,缺的是能把钱花出去的好项目。”
“怎么搞定?”
“今晚有个私人游艇派对。”安娜放下酒杯,目光深邃,“那是他的私人领地。能上那艘船的,都是亚洲顶级的富豪和名流。那种场合,谈的不是合同,是‘感觉’。你要让他觉得,你是那个值得他托付毕生心血的人。”
“我去演戏?”张磊冷笑,“演一个我也懂红酒、懂艺术、懂那些狗屁上流社会礼仪的贵族?”
“不。”安娜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演不了贵族。你一开口就会露馅。我要你演你自己。演一个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的、充满了野蛮生命力的……‘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
“那个老头年轻时在远东服役,他迷恋东方的征服者文化。”安娜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那架正在做起飞准备的湾流G650,“他看不起那种只会算账的会计。他想看到的,是一个能带着他的船队,去征服世界的野心家。而你,现在的眼神里,正好有这种东西。”
……
三个小时的飞行,张磊几乎一言不发。
他坐在宽敞奢华的公务机机舱里,看着窗外的云层。手边的桌子上放着顶级的鱼子酱和香槟,但他一口没动。
他感觉自己正在飞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更加危险的世界。 如果在省城,他面对的是狼群。那么在香港,他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深海里的巨鲨。
飞机降落在赤鱲角机场时,已经是傍晚。
没有过关排队的拥挤,他们直接走了VIp通道。一辆挂着两地牌照的黑色劳斯莱斯早已等候在停机坪旁。
车子穿过跨海大桥,驶入那个流光溢彩、寸土寸金的国际大都市。
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像一幅展开的、用钻石镶嵌的画卷,扑面而来。
张磊看着窗外那些高耸入云、密集得让人透不过气的大楼,看着那些在夜色中闪烁着贪婪光芒的霓虹灯,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这里,是比省城更“高级”的丛林。
“先去酒店。”安娜对司机吩咐道,“半岛酒店。”
车子在尖沙咀那座历史悠久的半岛酒店门口停下。门童拉开车门,张磊走下车,立刻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内地的、湿润而闷热的海风。
“上去换衣服。”安娜没有进大堂,而是丢给张磊一张房卡,“你的房间在26楼。衣服已经送进去了。给你半个小时,把自己收拾干净。那个老头最讨厌邋遢的人。”
“你不上去?”
“我要去见个朋友。”安娜戴上墨镜,即使在晚上,她也要保持那种神秘感,“半个小时后,车子会来接你。直接去深水湾游艇会。”
张磊拿着房卡,独自一人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堂,乘坐电梯来到26楼的套房。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无敌的海景。窗外就是维多利亚港,对面的中环高楼林立,灯火辉煌。
床铺上,摆着一套黑色的礼服。不是西装,而是一套剪裁考究的燕尾服,旁边还配着领结、袖扣,甚至还有一双擦得锃亮的漆皮皮鞋。
张磊看着那套衣服,心里一阵发苦。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或者是一个即将上台表演的小丑,连穿什么都要被严格规定。
但他没有选择。 他脱下身上那套皱巴巴的西装,走进浴室,用冷水狠狠地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半个小时后,当他穿着那套极其合身、让他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绅士一样的燕尾服,重新站在酒店门口时,那辆劳斯莱斯准时出现了。
只不过这次,车里多了一个人。 安娜。
她换了一身衣服。 那是一件深紫色的、低胸露背的晚礼服。裙摆开叉很高,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那颗主钻大得惊人,在车顶阅读灯的照射下,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她化了更浓的妆,红唇似火,眼神迷离而危险。
“不错。”她上下打量了张磊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人模狗样。”
“谢谢夸奖。”张磊冷冷地回了一句,坐进车里,刻意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车子一路向南,驶向深水湾。
“记住我跟你说的。”安娜在车上最后一次叮嘱道,“那个老头叫威廉·史密斯。你可以叫他史密斯先生,或者……船长。他喜欢别人这么叫他。”
“还有,”她转过头,看着张磊,“今晚的派对,会很疯狂。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收起你那副乡下人进城的表情。你要表现得像是这艘船的主人,而不是客人。”
“疯狂?”张磊皱了皱眉,“有多疯狂?”
安娜笑了笑,没有回答。 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堕落的味道。
……
深水湾游艇会。
码头上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豪华游艇。而在最外侧,一艘足有四层楼高、灯火通明的超级游艇,像一座海上的移动宫殿,静静地停泊在那里。
这就是今晚的目的地——“波塞冬号”。
张磊跟在安娜身后,踩着红地毯,登上了甲板。
刚一上去,一股巨大的声浪就扑面而来。 强劲的电子音乐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雪茄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味道。
甲板上全是人。 男人们大多穿着和他一样的礼服,或者更随意的丝绸衬衫,手里端着酒杯,大声谈笑。女人们则穿着各式各样性感的比基尼,或者布料极少的晚礼服,在人群中穿梭,在泳池边嬉戏。
张磊看到,有的角落里,几个人正围在一起,拿着吸管在玻璃桌面上吸食着什么。 有的角落里,男女纠缠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亲热。
这就是安娜口中的“上流社会”? 这简直就是这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在开狂欢派对!
“这就受不了了?”安娜凑到他耳边,大声说道,“这只是甲板。好戏还在里面。”
她挽住张磊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穿过狂欢的人群,向游艇的顶层走去。
顶层要安静得多。 这里是一个露天的私人酒廊。只有不到十个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圆形沙发旁。
正中间,坐着一个满头银发、身材魁梧的白人老头。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船长制服,嘴里叼着一根巨大的雪茄,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正眯着眼睛,听着旁边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弹琵琶。
那就是威廉·史密斯。
“嘿!安娜!”老头看到安娜,眼睛一亮,大笑着张开双臂,“我最美丽的东方妖精!你终于来了!”
安娜松开张磊,笑着走过去,和老头行了个贴面礼。 “威廉,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精神。”
“老了,老了!”老头哈哈大笑,目光随即落在了张磊身上,“这位是……”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想买你船队的年轻人。”安娜侧过身,把张磊让了出来,“张磊,张先生。”
史密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两把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张磊。 那是一种极其霸道、充满了侵略性的目光,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压,仿佛要一眼看穿张磊的骨头。
张磊没有回避。 他想起了安娜的话。 “演你自己。演一个成吉思汗。”
他挺直了腰杆,迎着老头的目光,大步走上前。他没有像那些卑微的求见者一样鞠躬哈腰,而是直接伸出了手。
“史密斯船长,久仰。”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卑不亢。
史密斯没有伸手。 他就那么晾着张磊,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围的几个人都停下了交谈,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这一幕。
“你想买我的船队?”史密斯吐出一口浓烟,喷在张磊脸上,“小子,你知道我的船队值多少钱吗?你知道大海是什么颜色的吗?”
张磊没有收回手,也没有擦脸上的烟。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老头,嘴角微微上扬。 “我知道大海是红色的。”
“红色的?”史密斯一愣。
“那是血的颜色。”张磊淡淡地说,“或者是别人的血,或者是自己的血。我在内地做生意,就像在海里游泳。不杀人,就被杀。我想,这应该和您当年的经历差不多。”
史密斯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足足五秒钟。 突然,他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红色的!”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年斑却依然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握住了张磊的手。 “小子,你有点意思!比那些只会跟我谈pE、谈回报率的娘娘腔强多了!”
“坐!”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张磊坐了下来。
“安娜说你是个疯子。”史密斯给他倒了一杯酒,“她说你为了赢,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上。是真的吗?”
“不是为了赢。”张磊接过酒杯,“是为了活。”
“为了活……嗯,这个理由更充分。”史密斯点了点头,“不过,光有胆子还不够。想接手我的‘远东’,你得证明你有这个资格。”
“您想怎么证明?”
史密斯拍了拍手。 两个保镖立刻抬过来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排排倒满了烈酒的杯子,那是伏特加,纯的。 而在桌子的另一头,放着一把左轮手枪。
“我们玩个游戏。”史密斯指了指那些酒,又指了指那把枪,“这里有十杯酒。喝一杯,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或者,我可以回答你一个关于并购的条件。但这把枪里,有一颗子弹。”
“俄罗斯轮盘赌?”张磊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完全是。”史密斯笑着说,“每喝三杯,你需要拿起枪,对自己扣动一次扳机。如果你没死,我们就继续谈。如果你不敢喝,或者不敢开枪,那就滚下船去。”
“怎么样?东方的成吉思汗,敢玩吗?”
安娜的脸色微微一变。她没想到这老头会玩这么大。 “威廉,这……”
“安娜,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史密斯打断了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张磊,“怎么,怕了?”
张磊看着那排酒,又看着那把黑洞洞的枪。 他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直跳。 这老疯子!
但他能退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安娜,安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很冷,像是在看一场即将上演的斗兽表演。 他又想起了那份对赌协议,想起了那五个亿的窟窿,想起了背叛的猴子,想起了正在等他回去的林雪。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果不拿下这个并购案,不用这把枪,他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与其被那些资本慢慢绞死,不如在这里,赌命!
“好。” 张磊站起身,脱掉了那件碍事的燕尾服外套,随手扔在地上。 他解开衬衫的领口,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他走到桌前,端起第一杯伏特加。 “这一杯,敬您。” 仰头,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像吞了一团火。
“第二杯,敬这该死的命运。” 再饮。
“第三杯,敬……我自己。” 三杯下肚,张磊的眼睛已经红了。
他放下酒杯,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起了那把左轮手枪。 沉甸甸的金属质感,冰冷刺骨。 他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子弹,但他知道,这老头绝对做得出来。
他缓缓地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周围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音乐声似乎都停了。
张磊看着史密斯,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 “船长,听好了。”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空枪。
张磊的手没有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他放下枪,重新端起第四杯酒。 “现在,该我问您了。” “这二十亿,能不能分期付?”
史密斯看着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震惊,随即,转变成了狂热的赞赏。
“哈哈哈哈!好!好小子!” 老头猛地一拍大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就喜欢你这种不要命的劲儿!分期?没问题!只要你活着喝完这一排,我给你打八折!首付只要两成!”
“那就接着来!” 张磊大吼一声,端起酒杯,再次灌了下去。
一杯,两杯,三杯…… 一次,两次,三次……
酒精在他的血液里燃烧,死亡在他的耳边跳舞。 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是一次与死神的擦肩而过。 每一次放下酒杯,都是一次对命运的嘲弄。
直到第十杯酒下肚。 直到第三次扣动扳机,依然是空枪。
张磊感觉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但他依然站得笔直,像一根钉在甲板上的铁钉。 他将那把枪,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船长,酒喝完了。枪也没响。合同,签吗?”
史密斯站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抱住了他。 “签!马上签!你这个疯子!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在一片欢呼声和掌声中,张磊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 他看到了安娜走过来,脸上带着那种胜利者的微笑。 他看到了周围那些名流们敬畏的眼神。
他赢了。 他又一次赌赢了。
但他并不觉得快乐。 他只觉得冷。 彻骨的冷。
当合同签完,派对继续狂欢的时候。 安娜扶着已经有些站不稳的张磊,走到了游艇的边缘,吹着海风。
“你做得很好。”安娜在他耳边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那是真枪吗?”张磊看着漆黑的海面,突然问道。
安娜笑了笑,从手包里拿出一颗金黄色的子弹,在他眼前晃了晃。 “其实,子弹在我这儿。”
张磊愣住了。 他看着那颗子弹,又看着安娜那张美艳却如蛇蝎般的脸。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原来,哪怕是赌命,也是被设计好的。 他以为自己在搏命,其实只是在演一场取悦观众的猴戏。
“是不是觉得被耍了?”安娜随手将子弹扔进了大海,“张磊,你要记住。在这个圈子里,真正的赌徒,从来不靠运气。我们只做必胜的局。”
“今晚,你毕业了。”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张磊那张因为酒精而滚烫的脸。 “走吧,去我的房间。我们还有‘下半场’要谈。”
张磊没有反抗。 他像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任由她牵着,走向了那个更加深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