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刮得人睁不开眼，夜澜抬手挡了一下，指尖触到脸上那道被雷劫烧灼过的旧伤。它今天格外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爬动。
他不动声色地将怀里的塔心石往里按了按，那石头正贴在雷纹发带内侧。发带是雷嗔早年缠在他手腕上的，浸过雷鳞蛟血，现在成了最好的遮蔽——雷源残流在布料里游走，恰好把石头裂痕渗出的混沌波动压住，没让守门执事察觉。
“下一个。”执事坐在石台后，眼皮都没抬。
夜澜往前走了一步，左手悄悄划破掌心。血珠刚冒出来，就被他用指腹一抹，涂在眉心。月神血脉的微光一闪即逝，像是流浪修士初次觉醒灵脉时的不稳定波动。
执事终于抬头，灵识扫来。
夜澜垂着眼，呼吸平稳。他知道这关卡不过去，后面全是空谈。黄泉宗的九幽试炼三年一次，能进秘境的人不超过十个，他必须混进去。
“血脉未定，灵基残缺。”执事冷声，“能活过第一关再说。”
令牌扔过来，夜澜接住，转身走入峡谷。
身后，雷嗔和幽瞳跟上。三人没说话，脚步一致。他们早有约定——进宗门后，不并肩，不对视，不主动交流。伪装散修，就得像孤狼，谁也不信，谁也不靠。
鬼雾是从峡谷深处涌出来的。
一开始只是地面浮起一层灰白，像晨露。可等队伍走进三里，雾就 thick 了，贴着脚踝往上爬，碰到皮肤立刻往鼻腔钻。前面有个穿灰袍的试炼者突然跪下，双手抓头，嘴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白翻成全黑。
“神识被吃了。”幽瞳低声道，尾巴微微炸起。
夜澜没答，右脸那道伤烫得更厉害。他隐约听见雾里有声音，像是谁在念咒，又像是哭。
“它怕月华。”幽瞳突然说。
夜澜一怔，随即明白。他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朝月璃递了个眼神。
月璃会意，三尾轻摆，银发无风自动。她往前走了一步，指尖凝出一缕淡银光流，轻轻洒向雾中。
嗤——
雾像遇火的雪，瞬间退开三丈。露出一条干净的通道。
周围人全愣了。
“这丫头……”有人低声嘀咕，“她能驱鬼雾？”
“黄泉宗的鬼雾，连化神修士都得绕道走，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怎么做到的？”
夜澜低头看月璃，她脸色有点发白，显然消耗不小。但他没出声，只轻轻拍了下她肩，示意继续走。
他知道问题在哪——黄泉鬼雾本质是混沌残息炼成的，而月璃是月神坐骑转世，天生克制这类污浊之物。刚才那一招，她没用灵力，纯粹是血脉压制。
可这也暴露了。
他盯着前方雾气，心里已经转了七八个念头。这试炼不对劲，鬼雾不该这么强，强到能侵蚀神识，说明有人在背后加料。而且……他摸了摸右脸，伤处的灼热感一直没退，反而随着深入峡谷越来越清晰，像是在呼应什么。
第一关结束得很快。
穿过鬼雾峡谷的，一共十三人。执事站在出口，手里拿着一面青铜镜，挨个照脸。
“魂印匹配者，上前。”
没人动。
镜子里映出的都是模糊轮廓，唯独夜澜那一下，镜面闪过一道银纹，转瞬即逝。
执事皱眉，还想再照，却被旁边长老拦下。
“时间到了，开始第二关。”
夜澜松了口气，低头跟着队伍走向试炼场。他知道刚才那一瞬被压过去了——他提前在舌底藏了片雷鳞，关键时刻咬破，雷腥味冲散了血脉共鸣。
试炼场是个圆形石台，中央立着七根黑碑，地面刻满血纹。十三人被分成七组，抽签对决。
夜澜抽到的是黄泉宗少主。
那人一身黑金长袍，眉心嵌着块紫晶，冷笑看着他：“残血散修，也敢来闯九幽？”
夜澜没理他，只检查了下幽陨剑的剑鞘。剑还在，但塔心石的裂痕似乎又深了点，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一丝阴冷。
比试开始。
少主一出手就是血祭术，指尖划破手腕，血珠飞出，在空中凝成三把弯刀。他大喝一声，弯刀直劈而下。
夜澜侧身避开，反手拔剑格挡。铛的一声，火星四溅。
他没用全力，只以巧劲卸力。他知道这人不是真目标，真正的危险在后面。
果然，少主越打越疯，最后竟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砸向地面血纹。
“召——祖灵虚影！”
轰！
地面裂开，一道高达三丈的黑影缓缓升起。它穿着黄泉宗主的袍服，但面容模糊，只有一双眼睛泛着紫光。
虚影一掌拍下，空间冻结。
夜澜双脉运转一滞，冰雷灵流像是被冻在经络里。他退了半步，右腿旧伤突然抽痛——那是上一战留下的暗伤，雷源乱流还没清干净。
“完了。”有人低语，“这下连动都动不了。”
夜澜却笑了。
他抬起手，按在额头上。
银色月纹浮现，一道古老神念自识海深处苏醒。那是银发男子的印记，初代守护者的残魂烙印。
“黄泉宗……本是守界支脉。”记忆碎片闪现，“后被混沌篡改，沦为邪祀。”
他没攻少主，反而转向虚影，抱拳，低喝：“吾以初代守护者之名，令尔退散！”
虚影猛地一震。
紫瞳剧烈闪烁，脚下黑碑寸寸龟裂。它抬起手，似要反抗，可就在对上夜澜眼神的瞬间，竟单膝跪地，轰然崩解。
全场死寂。
少主瘫坐在地，满脸不可置信：“你……你怎么能……”
夜澜收剑，看都没看他一眼。
执事走上来，递过一块黑色令牌：“你赢了。秘境通行令，三日后开启。”
他接过，转身就走。
雷嗔和幽瞳跟上，三人脚步平稳，没显半分急切。
可刚走出试炼场，一道灰影拦在面前。
长老穿着旧式灰袍，目光落在夜澜左手指节上。
那里有一道淡淡的血色咒印，平时隐于皮肤下，刚才催动守护者印记时，被牵动了一下，露了半寸。
“你见过真正的黄泉秘境？”长老问。
夜澜垂手，将左手藏进袖中。
“没有。”他说。
“那你刚才用的，不是黄泉术，也不是外宗法。”长老盯着他，“是镇魂令的变种。只有进过秘境核心的人，才会用。”
夜澜没答。
雷嗔突然抬脚，故意踢翻腰间水囊。水洒了一地，溅到长老靴上。
“哎哟！”他嚷，“对不起啊老前辈，手滑了！”
长老皱眉后退。
幽瞳趁机指尖微动，一缕幻音钻入对方神识。长老瞳孔晃了晃，像是听见了什么杂音。
就这一瞬，三人错身而过。
走出十步，夜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摸了摸怀里的塔心石，裂痕深处，那点紫光又闪了一下。
他没停下，脚步反而更快。
秘境三日后开，但他等不了那么久。
父亲的魂在等他，而塔心石的裂痕，正在往骨头里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