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可没人敢喘大气。
叶焚歌的手还搭在光幕上,指尖能感觉到那层金红交织的屏障在微微震颤,像一张绷到极限的弓弦。荆花纹路刚稳住,又开始发暗,一朵朵毒荆花像是被抽了魂,边缘卷曲发黑。她知道这玩意撑不了太久——楚红袖的执念再强,也扛不住天上那个龙袍玩意儿的碾压。
而天上那人,正缓缓抬手。
金光从他掌心凝聚,比刚才更凝实,像是要把整片天压下来。他没说话,但那股威压已经说明一切:刚才那一掌只是试探,现在,要动真格的。
叶焚歌没动。
她不能动。光幕一撤,她和萧寒全得被拍成肉饼。可她也清楚,再这么耗下去,不是被拍死,就是被活活耗死。
“红袖……”她低声开口,嗓音干得像砂纸磨铁,“再撑一下。”
话音落,光幕表面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撞了一下。紧接着,一朵荆花突然亮起,红得刺眼,像是从灰烬里重新烧起来的火星。那光芒顺着纹路蔓延,短暂地稳住了整片防御。
她松了口气,刚想咧个笑,眼角余光却扫到地上那团黑影。
玄冥子。
那老头趴着,头低着,像是被打废了。可叶焚歌看得清楚——他右手五指正一点点抠进冰面,指甲缝里渗出黑血,顺着指尖往下滴。每一滴血落地,都无声无息地渗进地底,像是在画什么阵。
她心头一跳。
不对劲。
这老东西,从来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主。
她刚想出声提醒,地上那滴黑血突然动了。
不是往下渗,是往上爬。
一缕黑丝顺着冰面游走,快得像蛇,直奔她脚踝。她猛地抬脚,可左臂黑鳞又是一抽,动作慢了半拍,黑丝擦着脚踝掠过,差一点就缠上。
“找死?”她低骂一声,抬手就想甩剑。
可就在这瞬间,玄冥子动了。
他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弹起,速度快得离谱,右掌直取她心口,五指成钩,目标明确——掌心剑印。
叶焚歌反应不慢,立刻后撤,可左臂妖气又是一阵乱窜,动作一滞。眼看那手就要扣上她手腕,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清喝:
“回来!”
血剑嗡地一声,自动从冰面拔起,剑身红光暴涨,瞬间飞回她手心。
她下意识接住,还没稳住剑柄,眼前却浮现出一道虚影。
绯衣,毒荆花簪发,眉眼如画。
是楚红袖。
全息影像只有短短一瞬,连轮廓都模糊,可那声音却清晰得像是贴着她耳朵说的:
“用火剑术,刺他丹田!”
叶焚歌脑子都没过,身体先动了。
她手腕一翻,血剑斜撩,掌心剑印金光炸开,一道金色火焰顺着剑身奔涌而下,直扑玄冥子腹部。
老头脸上的狞笑还没收,就看见那道火光扑面而来。
他想挡,可叶焚歌这一剑太快,又是贴身突刺,根本来不及反应。火焰穿腹而过,他整个人猛地一僵,嘴角那笑直接凝住,像是被人一巴掌扇懵了。
“你……”他喉咙里挤出半句,低头看向自己腹部——那里已经被烧出一个碗口大的洞,黑烟直冒,可偏偏没血。
叶焚歌抽剑后撤,冷冷看着他:“你什么你?刚才那点小动作,当我不知道?”
玄冥子站在原地,没倒。
他低头看了看伤口,又抬头看她,忽然笑了。
“好……好得很。”他声音嘶哑,像是破风箱,“你以为……这一剑,就能杀我?”
话音未落,他丹田处突然爆开一团黑焰。
那火不是往外烧,是往里缩,像一颗心脏在疯狂跳动。黑焰迅速吞噬他全身,皮肤开始碳化,裂开,露出底下漆黑如墨的骨骼。
叶焚歌脸色一变,立刻后退。
她认得这招——残魂自爆,临死也要拉人垫背。黑焰带毒,沾上一点就能顺着经脉往里钻,烧干净你的魂。
她可不想当陪葬。
脚下冰面咔咔裂开,她连退三步,同时掌心剑印一震,火剑术反向注入经脉,在体内筑起一道火墙。刚稳住,就感觉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往她骨头缝里扎。
黑焰扑到她面前三尺,被火墙挡住,发出“嗤嗤”的声响,像是活物在啃咬屏障。
她咬牙撑住,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
这老东西,真是临死还要恶心人。
而天上那人皇虚影,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原本正凝聚金光,准备第二掌,可突然停住,低头看向玄冥子。那双模糊的金眸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波动。
紧接着,玄冥子的身体彻底被黑焰吞噬。
他站在火中,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反而缓缓抬起手,指尖指向叶焚歌,嘴唇微动,吐出最后一句:
“容器……必碎……”
话音落,轰!
黑焰炸开,化作一团墨色火球,瞬间吞没方圆十丈。
叶焚歌被气浪掀飞,后背狠狠撞上光幕,疼得眼前发黑。她挣扎着抬头,却发现那黑焰在扩散到光幕后,竟被荆花纹路一点点吸收,像是被什么东西嚼碎了。
她愣了下。
回头一看,光幕上的毒荆花竟然在吸那黑焰,每吸一口,花瓣就红一分,像是吃饱了血。
“行啊,姐们,连毒都能当补品。”她咧了咧嘴,嗓子发哑。
可就在这时,天上那虚影突然晃了。
金光像是信号不良的灯泡,忽明忽暗。他抬起的手僵在半空,轮廓开始模糊,像是被风吹散的烟。
叶焚歌眯起眼。
她懂了。
玄冥子是人皇残魂的寄生体,两人魂魄相连。现在寄体自爆,虚影也跟着遭殃。
果然,几息之后,那虚影发出一声低吼,像是从极远处传来,带着不甘和愤怒。金光彻底溃散,龙袍寸寸崩解,最后化作一片光尘,随风飘散。
没了。
她盯着那片空荡荡的天空,沉默两秒,忽然抬手,冲那方向比了个中指。
“装神弄鬼,也就这点本事。”
话音未落,脚下冰面突然一震。
她低头,发现三把古剑还在悬浮,金光未散。光幕也开始发颤,荆花纹路缓缓退去,像是力气耗尽。
萧寒那边也没动静。
他依旧僵着,右眼金光微弱,左手垂下,寒霜断了供应。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线的傀儡,摇摇欲坠。
叶焚歌走过去,抬手拍了他一巴掌。
“醒醒!别装死!”
萧寒眼皮动了动,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右眼金光骤然熄灭。他晃了下,差点跪倒,被叶焚歌一把拽住肩膀。
“撑住。”她说,“现在不是躺下的时候。”
他喘了口气,声音沙哑:“……我没事。”
“没事个屁。”她松开手,转身走向血剑,“刚才那一剑,谁教你的?”
萧寒没回答。
他知道她问的不是他。
叶焚歌捡起血剑,剑身冰凉,可她握着却觉得有点暖。她低头看着剑柄,那里有一道焦痕,像是被火烧过。
她忽然想起什么。
梦里那张纸条——“北边雪原记得穿秋裤”。
当时她气得把枕头砸了。
现在想想,那笔迹,跟刚才楚红袖留下的字,好像有点像。
她摇头,把这念头甩开。
“别想太多。”她对自己说,“活着就行。”
她抬头看向昆仑墟深处,那里还有三把古剑悬着,像是没完没了。
可她不在乎了。
命格要裂就裂,魂要乱就乱。
她不是第一天被人当棋子。
也不是第一天,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她把血剑扛在肩上,转身就走。
“走了,门神。”她头也不回地说,“再不走,下次我可不救你。”
萧寒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她背影,忽然开口:“……你刚才,笑了一下。”
叶焚歌脚步顿了顿。
“放屁。”她说,“我什么时候笑了?”
“刚才。”他声音很轻,“比中指的时候。”
她没回头,抬手摸了摸嘴角,发现确实有点翘。
“……闭嘴。”她嘟囔一句,加快脚步。
风又起了。
光幕彻底消散,三把古剑缓缓落回冰面,发出三声闷响。
而血剑的剑柄上,那道焦痕,忽然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