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过坑口，带起泥土味和隐约的血腥气。
“人不少，二十以上。”龙溟开口，声音压得低，“脚步声乱，不是正经行伍，比刚才那几个强点。冲这边来的。”
木念心一沉。刚逃了狼，又撞上虎？二十多人。他俩一个伤重，一个力竭，还带着吓破胆的娘和年幼妹妹，怎么挡？
“是……是那些匪徒的同伙？”她声音有点发颤。
龙溟慢慢摇头，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不像。那帮杂碎没胆回来，更叫不动这么多人。”
他停了一下，目光又落到木念脸上，这次停得久了点，出声：“你惹了别的麻烦？”
木念一愣，一股火气差点冲上来。她惹麻烦？这一路逃荒，她恨不得缩着脖子走路，就怕惹事。
可她立刻把火气压下去，现在不是吵的时候。
木念吸口气，尽量让声音稳当：“没有。我和娘、妹妹只求活命，从不惹事。”
龙溟盯着她眼睛，像是在辨真假。
过了一会儿，他移开眼，淡淡道：“最好没有。准备走，这儿不能待了。”
他试着迈步，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
木念下意识伸手要扶，被他一个眼神定住。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疏远和拒绝。
木念手僵在半空，慢慢收回。她懂了，这男人就算伤得快散架，骨子里的傲气和防备一点没少。
龙溟不信她，就像她现在也不敢全信他。
“你的伤……”木念还是没忍住道，“别硬撑。”
龙溟没答，弯腰从死匪徒身上扯下块还算干净的布条，捡起那根粗棍，把布条缠在棍子一头，做个简易拐杖。
“能走就行。”他的话短。
龙溟看向坑底那个还在哼哼的瘦猴道：“他呢？”
木念也看下去。
瘦猴抱着伤腿嚎叫，感觉到上头目光，吓得连连磕头：
“女侠、好汉，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粮食不要了，放我条生路吧！”
木念眼神冰冷。对想要她命的人，她没半点可怜。平时或许会犹豫，可现在强敌眨眼就到，留着他就是祸害。
她没说话，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龙溟看了木念一眼，眼里没什么波动，好像在看一件平常事。
木念举起石头，瞄准，狠狠砸下去。
“砰”一声闷响，坑底没声了。
木念没再看，拍拍手上的灰，动作干脆，有点和她年纪外表不符的冷。
乱世里，心软就是对自己狠。这个道理，她在永宁侯府看那些叔、伯嘴脸时，就明白了。
龙溟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什么，快得抓不住。
他没评价木念的举动，拄着棍子，指向来的方向道：“你娘和妹妹在那边。”
“嗯。”木念点头，心里着急起来，“得赶紧回去，万一那些人先到就完了。”
“走。”龙溟不多说，让木念带路。
木念快步走在前头。她特意放慢点速度，等着龙溟。两人一前一后，闷声在林子里穿行。
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木念觉得背上像有针扎，那是龙溟审视的目光。
龙溟知道木念不寻常。
一个看着柔弱的侯府小姐，面对匪徒那么冷静狠辣，处理尾巴毫不手软，还有那能催草药的“水”……太不对劲了。
走了大概一炷香，已能模糊看见娘和妹妹藏身的灌木丛了。
木念心稍微松了点，起码娘和妹妹藏的地方还没暴露。
就在这时，龙溟停住，低喝：“蹲下。”
木念反应极快，几乎同时缩身躲到一棵大树后。龙溟也借灌木藏好。
透过枝叶缝，他们看见不远的小路上，果然来了一群人。
人数真像龙溟说的，二、三十个。
穿得杂七杂八，有的像破落户，有的流里流气，手里拿着棍棒、柴刀，还有几把锈刀。
领头的是个穿绸缎短褂、挺着肚子的中年胖子，边上跟着几个凶悍壮汉。
这群人不像专业土匪，倒像是被凑起来的地痞或大户打手。
他们没急着赶路，而是在小路上散开，是在找什么。
领头胖子叉着腰嚷嚷：
“都给我仔细搜。那丫头跑不远，还有那个残废，主家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了有重赏。”
残废？
木念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龙溟。
龙溟听到“残废”俩字，脸瞬间阴得能拧出水，眼里冒出冰碴子似的杀意。
这些人，是冲他们来的。
麻烦，这才是天大的麻烦。
那帮人搜索范围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搜到藏身的灌木丛了，娘和木柔藏身地方不算隐蔽，一搜准露馅。
木念急得手心冒汗，脑子飞快转，得想办法引开那是坏人。
木念凑近龙溟，气音飞快地说：
“我去引开他们，你找机会带我娘和妹妹往北，我随后就到。”
说完，不等龙溟反应，木念就从树后窜出去，故意弄出响动，然后朝着藏身地的相反方向，拼命狂奔。
一个声音：“在那边。”
另一个声音：“快追，别让她跑了。”
打手们立刻被惊动，吆喝着追上来。
龙溟没料到木念这一出，伸手想拉她已晚了。
他看着那个瘦小身影头也不回地冲向危险，引走了所有追兵，眼底的冰冷杀意被一种极复杂情绪盖过。
震惊，不解，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悸动。
木念为了护着他和娘、妹，自己去当诱饵，这个丫头……到底是个什么人？
龙溟死死盯着木念消失的方向，听着追兵吵嚷着跑远，拳头攥得咯吱响。
腿上的伤提醒着他，自己没用。
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现在不能乱。他艰难又快速地来到那片灌木丛。
拨开枝叶，看见紧紧抱在一起柳氏和瞪大眼睛惊恐的木柔。
柳氏见突然冒出个男人，差点叫出声，待看清对方的脸，才颤声问：“龙溟，念儿呢？念儿咋没回来？”
龙溟看着这对柔弱母女，想起那个跑开的背影，喉咙发紧。
他尽量放软声音，却还是硬邦邦的：“她引开追兵了。这儿不能待，跟我走。”
话短，不容商量。柳氏虽担心女儿，也知道留下是拖累，赶紧拉起木柔，跟着龙溟，深一脚浅一脚往北跑。
每跑一步，龙溟都觉得伤腿如刀割，冷汗湿透后背衣裳。
他必须快点恢复点力气。
不能让那个敢拿自己当饵的丫头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