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血腥气还没散干净，混着那股子铜锈味，呛得人脑门子发紧。
木念没空理会手心上那几道火辣辣的血口子。
她弯腰，从地上那堆被砸得稀烂铜块里，捡起几片稍微完整的碎片，拿在手里掂了掂。
沉，冰凉，除了边角锋利点，看着跟普通破铜烂铁没两样。
“姐，你的手……”木柔扯着木念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后沙哑。
“不打紧，蹭破点皮。”木念把铜片丢回废料堆，发出哐当几声。
她抬眼扫过惊魂未定人群，老人和孩子缩在一起，男人们拄着家伙喘粗气，个个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顾长渊正带人清理现场，把受伤的人扶到一边，看到木念看他，走了过来，嗓子还是哑的，出声：“木姑娘，接下来……”
“走。”木念打断他，语气没得商量，“这地方邪性，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能动的都动起来，轻伤的互相搀着，收拾东西，立刻出发。”
没人反对。刚才那铜人迈步的沉闷声还在耳朵边回响，谁也不想再来一次。
队伍重新挪动起来，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气氛更沉。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龙湖的轮椅跟在木念身侧。
他目光落在木念随意缠了几圈布条的手上，布条已渗出血迹。
“那东西，还在动？”龙湖的声音压得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木念摸了摸贴身收着的小皮囊，里面那粒暗红色晶体隔着布料传来清晰温热感，甚至……有点像心跳，一下，一下，贴着皮肤。
她眉头拧紧道：“嗯，比刚才更烫了。”
这玩意儿留着绝对是祸害。
可怎么处理？
扔了？万一被哪个倒霉蛋捡去，又是下一个汤老五。毁了？怎么毁？普通刀砍、斧劈估计没用。
汤老五被人用草绳捆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队伍后面，嘴里嘟嘟囔囔，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彻底疯了。
没人同情他，要不是顾长渊拦着，早有几个汉子忍不住要上去揍他。
走着走着，木念感觉皮囊里的晶体又烫了一下。她下意识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那堆被遗弃在山坳里铜人残骸方向。
几乎同时，队伍里响起几声低呼：
“哎，你们看那铜片。”
有几个汉子手里拿着之前当武器用、从铜人身上砸下来碎块，此刻那些碎块表面，隐隐泛起一层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红光，一闪即逝。
拿着铜片的人吓得赶紧把东西扔了，脸色发白。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有人骂骂咧咧。
木念心往下沉。看来，不彻底解决那粒核心，这些沾染了它气息的铜块，恐怕都不安稳。
傍晚，队伍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地停下过夜。篝火点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和恐惧。
木念坐在火堆边，重新处理手上的伤。
龙湖操控轮椅靠近，递过来一个小巧的瓷瓶。
“伤药。”他言简意赅。
木念没客气，接过来拔开塞子，闻到一股清苦的药味。
她倒出些粉末撒在伤口上，一阵清凉压下火辣。
木念出声：“谢了。”
龙湖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开口：“你冲出去的时候，没想过挡不住？”
木念缠布条的手没停，头也不抬道：“想过。更想过不冲出去，大家都得死。”
她系好布条，抬头看向跳动的火焰，侧脸被火光映得有些模糊，出声：“顾不上去怕。”
火堆噼啪作响，映着周围一张张疲惫又依赖的脸。
不知不觉间，木念和龙湖，一个出手狠辣能断诡异，一个沉默寡言关键时刻靠得住，已成了这群人的主心骨。
一个抱着孩子妇人小心翼翼凑过来，把怀里省下来的半个杂面饼子递给木念道：“木姑娘，你……你吃点东西吧！”
妇人眼神里带着感激和敬畏。
木念看着那半个干硬的饼子，愣了一下，接过，出声：“谢谢。”
很快，又有几个人凑过来，问前面的路和请示守夜安排。
连顾长渊安排完巡逻的人手后，也自然而然地走到木念和龙湖这边坐下，商量明天行程。
一种无形的认可，在幸存难民中蔓延开来。木念，这个曾经侯府病秧子嫡女，如今成了他们默认领头人。
龙湖坐在轮椅上，短刃横在膝头，沉默地看着火光映照下的人影幢幢。
有他坐在木念身边，那些原本可能有点小心思、想挑事的人，也都歇了念头。
这残废男人眼神太冷，让人发毛。
夜深了，大部分人都蜷缩着睡去。
木念靠着一块大石头，闭着眼，没睡。皮囊里的晶体依旧持续散发着恼人的温热。
她必须尽快想出处理这鬼东西的办法。
隐约间，木念听到极轻微咔哒声。她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向守夜人方向。
守夜的是个叫李老四汉子，正抱着柴刀打盹，脑袋一点一点。
在李老四脚边不远处草丛里，半块之前被丢弃、带着锋利边缘铜片，正被一只从阴影里伸出来、枯瘦的手，一点点地、悄悄地往回拖。
那只手，木念认得，是汤老五的。他不是被捆着吗？
木念心头一跳，手已摸向了腰间的银针。
就在这时，另一道更快黑影从她身侧掠过，是龙湖甩出短刃，钉在那只枯手前方的地面上，入土三分，发出嗡一声轻颤。
枯手猛地缩回阴影里。
李老四被惊醒，茫然四顾。
龙湖的轮椅不知何时已转了过来，面向那片阴影，眼神在夜色里冷得瘆人。
木念缓缓站起身，看向捆着汤老五的那棵树下。绳子还在，人，没了。
篝火噼啪炸开一个火星。
夜还长着。
这刚聚起来的人心底下，暗流又开始涌动。那该死铜料，果然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