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那尊上古石狮,正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龙夭夭的身体放在冰冷的石台之上。它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之前那足以崩山裂石的狂暴姿态判若云泥。
龙夭夭躺在石台上,脸色因耗费了本源精血而苍白如纸。她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费力。她微微喘息着,灿金色的眼眸中满是惊愕与不解,直直地看着眼前这头巨大的石兽。
凌清玄扶着身后的崖壁,强撑着站立。他的目光同样充满了震惊,死死地盯着石狮的每一个动作。他体内的仙力在之前的战斗中几乎耗尽,此刻全凭一股意志支撑着,手中的仙剑嗡鸣不止,随时准备发出最后一击。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石狮将龙夭夭放下后,并没有任何下一步的动作。它只是静静地伫立着,那庞大的身躯挡在龙夭夭身前,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岳,将她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
随后,在两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这头上古守护兽,竟是缓缓地低下了它那高傲的、由岩石构成的头颅。
那颗巨大的、布满裂纹的狮首,朝着龙夭-夭,做出了一个臣服的、谦卑的姿态。
它那双已经熄灭了火焰的空洞眼眶,此刻正对着龙夭夭,一股古老、苍凉,却又带着一丝孺慕与亲近的意念,跨越了物种的界限,直接传入了龙夭夭的脑海。
“……主人。”
这两个字,简单,直接,却如同惊雷,在龙夭夭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主人?”
龙夭夭愣住了,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出现了幻听。
她撑着石台,想要坐起来,却浑身发软,又跌了回去。
她看着眼前这颗巨大的石质脑袋,上面还残留着她刚才用龙爪抓出的痕迹。就是这个大家伙,刚才还跟她打得天翻地覆,差点把她骨头拆了,现在却管她叫主人?
这世界,是不是又出什么毛病了?
“喂,石头。”龙夭夭有气无力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你是不是脑子也被打坏了?认错人了吧?”
石狮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将头颅垂得更低了些。
一股温和、厚重的土黄色光晕,从它的体内缓缓散发出来,将龙夭夭的身体笼罩其中。那光晕中,蕴含着纯粹的大地法则之力,如同最温润的暖流,缓缓渗入龙夭夭的四肢百骸。
她体内因耗费本源而产生的空虚感,竟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恢复。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你在……给我疗伤?”龙夭夭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她努力想搞破坏,结果把守护兽打成了自己的小弟。现在这个小弟,还在尽职尽责地给自己补充能量。
这叫什么事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涌上心头,龙夭-夭郁闷得想捶地。
对面的断崖边,凌清玄看到这一幕,眼中的警惕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看得分明,那石狮体内的毁灭意志,已经被龙夭夭的那口始龙精血彻底净化。而剩下的,便是最纯粹的、与定界鼎同源的守护法则。
这股法则之力,感应到了龙夭夭血脉中那至高无上的始龙气息,本能地选择了臣服。
这头守护了定界鼎无数万年的上古石狮,就这样,被一个立志要毁掉定界鼎的人,给收服了。
何其荒谬,又何其……合理。
凌清玄靠着崖壁,缓缓坐倒在地。他体内的伤势极重,秘药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阵阵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看着石台上的龙夭夭和那头温顺如猫的石狮,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担忧和计划,在这个女人面前,都像个笑话。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该明白。
规则,是束缚不住她的。
龙夭-夭在石狮的“治疗”下,恢复了一些力气。她终于能撑着坐起来,盘腿坐在石台上,歪着头,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大家伙。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石狮的意念再次传来:“吾……无名。自诞生之日起,便在此守护。”
“没名字啊,真可怜。”龙夭夭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那我给你取一个吧。你这么大一块,又硬邦邦的,就叫……石头吧。”
石狮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片刻后,它眼眶的位置,那两处空洞,仿佛闪过了一丝微光。
“谢……主人赐名。”
龙夭-夭满意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总算在这件事上占了点上风。她拍了拍“石头”的脑袋,发出“邦邦”的声响。
“好了,石头,既然你认我当主人了,那现在,该让路了吧?”她指了指石狮身后那片被混沌之气笼罩的区域,“我要进去拿个东西。”
石狮,也就是“石头”,缓缓地抬起了头。它转过身,庞大的身躯面向那片混沌。
它没有立刻让开,而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随着它的咆哮,周围那些翻涌不休的混沌之气,竟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开始向两旁退散,缓缓分开。
一条由坚实岩石构成的通道,从石台的后方,一路延伸至混沌的深处。
通道的尽头,一座古老、幽深,散发着亘古气息的洞穴入口,清晰地显现在两人面前。
那洞口仿佛一只巨兽的嘴巴,周围的岩壁上,镌刻着无数早已失传的上古符文。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从洞口深处弥漫而出,仿佛里面沉睡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陨神穴!
定界鼎的真正所在!
龙夭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从石台上一跃而下,就要朝着那条通道冲去。
“等等。”
凌清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龙夭夭不耐烦地回头,看到凌清玄正挣扎着站起身。他脸色苍白,气息虚浮,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你又想干嘛?”龙夭夭皱眉道,“我可告诉你,别想拦着我。那个破鼎,我今天砸定了!”
凌清玄没有理会她的狠话,只是看着那条通道和尽头的洞穴,眼神凝重:“陨神穴内,法则更加混乱,而且……我能感觉到,鼎的周围,布满了禁制。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
“危险?”龙夭夭笑了,笑得灿烂又疯狂,“我最喜欢危险了。”
她转身就要走。
“夭夭。”凌清玄叫了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和你一起去。”
他说着,便迈开脚步,朝着石台走来。可他伤得太重,刚走两步,身体便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龙夭-夭回头看着他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眉头拧成了一团。
“你这个样子,是想进去给我拖后腿吗?”她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凌清玄没有反驳,只是固执地看着她。
龙夭夭与他对视了片刻,最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她转过身,几步走到凌清玄面前,在凌清玄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喂!”凌清玄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别动!”龙夭-夭低喝道,感受着背上传来的重量,不满地抱怨,“死木头,看着挺瘦,怎么这么沉。”
凌清玄的身体僵住了。
他趴在龙夭夭那看似纤细,却异常安稳的背上。少女独特的、如同暖玉般的体香,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他的鼻尖。隔着衣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背部传来的温度和紧实的肌肉线条。
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让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悄然爬上了一抹红晕。
“抓稳了。”
龙夭夭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她背着凌清玄,大步流星地走上了那条由“石头”开辟出的岩石通道,朝着陨神穴的入口走去。
“石头,你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听到没有?”
“遵命,主人。”石狮沉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当两人踏入陨神穴洞口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洞穴内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宽阔得多。四周的石壁呈现出一种古老的青铜色,上面流淌着淡淡的光华。空气中,没有灵气,也没有魔气,只有一种最本源的、沉重到极致的混沌能量。
在这股能量的压迫下,凌清玄只觉得呼吸一窒,体内的仙力运转都变得晦涩起来。
龙夭-夭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她那霸道的始龙血脉,让她对这种本源能量有着极高的适应性。
洞穴并不深,走了约莫百步,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圆形石窟,出现在两人眼前。
石窟的正中央,静静地悬浮着一尊三足双耳的青铜古鼎。
那古鼎约莫一人高,通体布满了古朴的云雷纹路,鼎身之上,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的图案若隐若现,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其中。
它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任何光华,没有任何异象,却仿佛是这方天地的中心,是整个世界的基石。
一股镇压三界、定鼎乾坤的无上威严,从它身上散发出来,让任何看到它的人,都会从心底生出一股敬畏与臣服之意。
定界鼎!
“终于找到了!”
龙夭-夭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那不是敬畏,不是贪婪,而是一种即将亲手敲碎绝世珍宝的、极致的破坏欲。
她将背上的凌清玄往旁边一放,让他靠着石壁坐好,然后便摩拳擦掌地朝着定界鼎走去。
“夭夭,小心!有禁制!”凌清玄急忙提醒。
他的话音刚落,龙夭-夭的脚下,无数金色的符文瞬间亮起,组成一个复杂玄奥的阵法,将她困在其中。同时,定界鼎的鼎身之上,也亮起一道道光华,彼此连接,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鼎身牢牢护住。
“雕虫小技。”
龙夭-夭看都没看脚下的阵法,只是冷笑一声。
她抬起手,正准备用蛮力破开阵法。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尊古朴的定界鼎,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下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的吸力,猛地从鼎口传来,牢牢地锁定了龙夭夭。
龙夭夭脸色一变,她感觉自己体内的龙力,甚至连血液和神魂,都在被那股吸力拉扯着,不受控制地要脱体而出。
她想要后退,身体却像是被黏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反而被那股吸力拉扯着,一步步地,朝着定界鼎靠近。
“夭夭!”凌清玄大惊失色,想要上前,却被脚下阵法的力量弹开。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夭-夭在那股恐怖的吸力下,被一点点地,拉向那尊散发着无上威严的青铜古鼎。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朝着鼎身,缓缓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