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十二日了。
接下来的三天,家里弥漫着一种期待的喜悦。
予安破天荒地主动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连那些宝贝似的军事模型都排列得一丝不苟,还特意把这一年来的数学竞赛奖状都找出来,按时间顺序排好,准备给妈妈看。
予乐则完成了她的系列画作,最后一幅画的是全家人在火车站重逢的场景,画面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爸爸的军装笔挺,妈妈的风衣飘起一角,她和哥哥踮着脚尖,背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一辆刚刚到站的绿皮火车。
十五日清晨,天还没亮,顾辰翊就醒了。
他穿上熨烫一新的夏常服,对着镜子仔细刮了胡子,连领口的风纪扣都扣得一丝不苟。
孩子们也早早起床,予安穿着雪白的衬衫,纽扣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予乐穿着最喜欢的碎花裙子,头发扎成两个小辫,系着妈妈从德国寄回来的蓝色丝带。
火车站台上,人流如织,空气中混合着煤烟和汗水的气味。顾辰翊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目光紧紧盯着出站口。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予乐第一个挣脱他的手,像只小鸟般扑了过去。
“妈妈!”
陆云瑶放下行李,蹲下身紧紧抱住女儿,把脸埋在女儿带着阳光味道的头发里。
一年不见,予乐长高了不少。
接着予安也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妈妈”,但眼睛里闪着光,小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
顾辰翊站在原地,看着妻子站起身来。她瘦了些,但精神很好,眼神里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自信与从容。
她穿着在德国买的浅灰色风衣,提着简单的行李,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就像他第一次在军校图书馆见到她时那样,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回来了。”他走上前,接过她的行李,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指尖。
“嗯,回来了。”陆云瑶看着他,眼睛微微湿润,嘴角却扬起明媚的弧度。
回家的路上,孩子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争着告诉妈妈这一年的新鲜事。
予安说起他设计的“新型投石机”如何在军事兴趣小组里大放异彩,予乐则迫不及待地描述她画的那组《春日来信》。
陆云瑶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回头看着孩子们,又看看正在开车的丈夫,觉得这一切熟悉又有些陌生——孩子们长得太快了,丈夫的眼角也添了几道细纹,但那双看着她的眼睛,还和当年一样深邃温柔。
到家后,陆云瑶打开那个陪伴她远渡重洋的皮箱,开始分发礼物。
给顾辰翊的除了之前寄回来的计算尺和书籍,还有一套她在斯图加特精心挑选的蔡司双筒望远镜。
给予安的是一整套德国的工程技术绘本和一套能够模拟液压传动的高级模型。
给予乐的则是各种不同质地和颜色的画纸,还有几本她在柏林国家美术馆精心挑选的藏品画册。
“妈妈,你看!”予安迫不及待地展示他的奖状,小心翼翼地抚平卷起的边角,“这次全市数学竞赛我拿了一等奖,最后那道拓展题,全考场只有我一个人解出来了。”
“真棒!”陆云瑶仔细看着奖状上儿子的名字,又抬头看看已经初显少年轮廓的儿子,“长成大小伙子了。”她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却发现儿子已经高得需要她踮起脚尖了。
予乐则默默地把她的画册抱过来,一页页翻给妈妈看。从爸爸受伤时紧蹙的眉头,到妈妈远行时空荡的衣架,再到深夜对着窗外月亮发呆的哥哥,整整一本都是这一年的家庭日记,用色彩和线条记录着分离的日日夜夜。
陆云瑶一页页翻看,时而微笑,时而眼眶发红。
当她看到那幅《风雪中的爸爸》时,忍不住把女儿搂进怀里:“乐乐把爸爸画得真传神,连他思考时手指轻敲桌面的习惯都画出来了。”
晚上,孩子们睡下后,夫妻二人才有时间好好说话。
顾辰翊泡了两杯庐山云雾,这是陆云瑶最爱喝的茶,他特意托人捎来的。两人坐在院子里,就着月光轻声交谈,石桌上放着一小盘刚摘的枇杷。
“这一年,辛苦你了。”陆云瑶看着丈夫眼下的青黑,轻声说道。
“你更不容易。”顾辰翊看着她被德国的风雪磨砺得更加坚毅的侧脸,“听说你的研究成果已经在德国的工厂投入使用了?钱老上次开会时提起,赞不绝口。”
陆云瑶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是的,而且国内也有几家机械厂表示感兴趣,钱老让我休息几天就去所里详谈。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看到理论落地生根。”
“真好。”顾辰翊由衷地说,伸手为她理了理被晚风吹乱的发丝。
夏夜的风轻轻吹过,带来枇杷的甜香和栀子花的浓郁。陆云瑶深吸一口气:“还是家里的味道好。柏林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这样的夏天。”
第二天是周日,一家人终于可以好好团聚。早饭后,陆云瑶提议一起去摘枇杷,这是她离家前就心心念念的事。
顾辰翊搬来梯子,予安灵活地爬上去,专挑那些金黄色的、带着微微红晕的果子摘。予乐在下面指挥:“左边那个更黄!再往右一点,对,就是那个!”
陆云瑶则拿着竹篮,小心地接住儿子递下来的果实,不时提醒:“小心点,别摔着。”
不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篮子。回到家里,陆云瑶系上那条熟悉的蓝底白花围裙,开始制作枇杷膏。顾辰翊在一旁帮忙清洗,孩子们也凑过来看热闹,厨房里很快就弥漫开枇杷特有的清甜香气。
“妈妈,你在德国也想做枇杷膏吗?”予乐趴在料理台边,看着妈妈灵巧地剥着枇杷皮。
“想啊,”陆云瑶一边把剥好的果肉放进白瓷碗里,一边说,“可是德国的超市里买不到枇杷。有一次在亚洲超市看到了,贵得吓人,而且不新鲜。我就想着,等回来了,一定要做上一大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