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是挣脱了蛛网的飞虫，然后，缓缓地掀开了眼帘。
那双眼睛……石刚心里咯噔一下。之前的迷茫、偶尔闪过的锐利、经历痛苦后的沧桑，都被压了下去，沉进了一片更深、更暗、却异常平静的水里。清澈，却看不透底。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又好像刚刚卸下了什么千斤重担。
他喉咙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门轴在转动：“我……睡了多久？”
“感觉像一辈子那么长。”林影抢着回答，眼圈有点红，“尘哥，你刚才……”
洛尘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意识深海里的经历，那些亡魂的絮语、文明的悲歌、先贤的期望，都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但他现在能按住了。他看向蓝欣，目光柔和了些：“谢谢你的‘手’。” 那只在意识深渊里把他往回拉的手。
蓝欣轻轻摇头，没说话，一切都在眼神里。
他又看向石刚，点了点头：“还有你的‘后背’。” 那个无论在现实还是意识层面，都坚定不移挡在他前面的后背。
石刚“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最后，他看向林影，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还有你的……‘唠叨’。” 那些在混乱中，把他锚定在“现在”的、带着哭腔的呼喊。
林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了。
就这么几句简单的对话，劫后余生的默契在空气里流淌，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来得实在。
洛尘试着动了动手指，惊讶地发现，之前那种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竟然减轻了大半。虽然身体还有点虚，源流也需要时间恢复，但脑子里却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明、凝练。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好像各自找到了位置，乖乖待着，不再闹腾。
他心念微动，一丝淡金色的、带着暖意的源流自然而然地在指尖萦绕，比之前更听话，更……亲切。
“欢迎归来，代行者洛尘。” 守护者之影的声音适时响起，“您已成功渡过‘意识同化’危机，并初步掌握与文明集体潜意识的良性共鸣能力。您的权限已稳固在‘代行者’级别。”
“代行者……”洛尘轻声重复，咀嚼着这个词里的分量。
“基于您目前的状态及外部威胁等级，建议尽快撤离‘方舟核心’。” 守护者之影继续道，‘清道夫’原型机虽暂时退却，但‘掠夺者’主力仍在。下一次攻击必将更加猛烈。地表局势亦需要您的介入。”
洛尘点头。此地不宜久留。他走到控制台前，再次将手按上去。这一次，连接顺畅得像是活动自己的手指。他快速地进行了一次“信息下载”——关于“星旅者号”基础科技树的关键索引、四次文明轮回的详细数据、“回归派”与“守护派”的核心特征与技术弱点……大量非核心但至关重要的信息，被压缩加密，存进一枚“方舟核心”临时生成的、指甲盖大小的淡蓝色晶体里。
他把这枚还有点烫手的晶体递给林影：“这是我们回去后，对抗普罗米修斯，还有……应对可能从星空回来的‘回归派’，最重要的筹码。”
林影双手接过，感觉那小小晶体重得像块砖头。
随后，洛尘看向来时的螺旋阶梯，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
“我们回家。”
这一次，他的脚步虽然还有点飘，却带着一股砸进地里的决绝。脑子里，文明的厚重与同伴的温暖搅在一起，成了他往前走的全部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