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默压得人耳膜生疼。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李振国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老旧沙发再次发出细微的抗议声。
“你父母的安全问题，基于人道主义和法律规定，相关部门会予以关注。”他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承诺，措辞严谨得像法律条文，但语气里那点微妙的松动，像坚冰上裂开的一丝细缝。“但前提是，你和你团队后续的所有行动，必须在法律框架内进行，并且，需要及时向调查组报备。”
这条件近乎苛刻，几乎等于给他们套上了缰绳，脖子上还挂着铃铛。
“报备可以，”洛尘谨慎地挑选着词汇，像在雷区里挪步，“但我们需要的不是全天候的监视，而是在关键时刻，能挡住非法侵害的‘安全空间’。比如，像今天医院发生的这种事，不能再有下一次。”
他在试探，试图在官方划定的狭窄河道里，为自己争取一点点可怜的迂回余地。
李振国没有直接回应这个试探，话锋突兀地一转：“关于普罗米修斯集团，你们手上，有多少确切的、能摆上法庭当证据的东西？”
洛尘和石刚、林影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石刚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林影嘴唇抿成一条线。洛尘心里有了计较，决定抛出一些他们已经掌握、但又不会暴露核心秘密的边缘证据。“我们手里有部分‘健康手环’和‘雅典娜手环’异常能量频率的监测数据，还有它们跟部分‘人体自燃’事件发生地点、时间的高度相关性分析报告。这些东西，可以交给调查组。”
这些数据像诱饵，足够引起官方对普罗米修斯的警惕和深入调查，又不至于把地心科技和徐坤这样的底牌亮出来。
李振国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光，快得几乎捕捉不到。他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这些材料，立刻加密，传到我指定的安全通道。我们会组织专家进行研判。”
他说完，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谈话似乎到此为止。
“洛尘先生，”他最后说道，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平稳，但那平稳之下，是毫不掩饰的警告，“国家有能力，也有决心维护稳定和秩序。对于有价值的合作者，我们提供保护。但对于不受控制的破坏性力量……也绝不姑息。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看一眼，转身走向门口。两名护卫如同接收到无声指令，紧随其后。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最终被电梯运行的微弱噪音吞没。
房门关上，沉重的“砰”声在屋子里回荡。
安全屋内死一样的寂静。过了好几秒，林影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在椅子上，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颤音的气。“操！这算啥？最后通牒？还是……交易？”
“是平衡。”洛尘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全身的肌肉都透着一股虚脱后的酸软，“他们在找一个平衡点。既不能让我们这把不受控的火把一切都烧了，又指望从我们这儿挖出他们搞不懂的技术和情报，同时还得应付普罗米修斯那头巨兽。”
“他们不信我们，但暂时，也不会往死里整我们。”石刚总结，声音粗粝，眼神依旧锐利地扫视着门口，仿佛那三人还站在那里，“咱们成了他们棋盘上一颗……有点扎手，但说不定能将军的棋子。”
“伯父伯母那边，短时间内，应该……安全了。”蓝欣轻声说，她能感觉到，李振国在提及此事时，那并非完全程式化的冰冷，里面掺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的考量。
洛尘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轿车，像幽灵一样无声地滑入夜色。他摊开手掌，那枚冰冷的黑色晶石静静躺在掌心，硌着皮肤。
与官方的这次接触，像用一根看不见的线，在他们周围划下了一个模糊却带电的边界。他们赢得了一口喘息的机会，和一张薄如蝉翼、不知何时会碎裂的护身符。代价是，他们从此活在了更密的监视网下，并且必须尽快，拿出能让对方满意的“诚意”。
脚下的路，看似平坦了一点点，实则每一步，都踩在更薄的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