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的准备时间转瞬即逝。
一辆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黑色SUV，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楼下。车窗降下，驾驶座上是一位面容冷峻、穿着深色便服的年轻男子，他朝着楼门口的方向微微颔首，指尖亮出一枚雕刻着繁复地府徽记的温润玉牌，算是接上了暗号。
苏小小和苏娇娇动作利落地拉开车门，迅速坐进后排。车内除了那位司机，副驾驶还坐着一位同样气息沉凝、不言不语的年轻女子。两人身上都带着一股经过严格训练和实战洗礼后特有的干练与锐气，显然是地府外勤部队中的好手。
没有多余的客套话，车辆平稳启动，汇入夜间的车流，朝着城西方向快速驶去。
“我是本次行动外围突击组组长，代号‘山魈’。”开车的男子在驶出一段距离后，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这位是副组长‘夜莺’。白无常大人已先行抵达前线指挥所。这是给你们准备的幽冥通通讯器和备用灵能电池。”他递过来两个造型精巧、类似无线耳机的设备，外加一个巴掌大小、泛着微光的扁平装置。
苏小小伸手接过，将其中一个幽冥通戴在耳上，里面立刻传来了清晰的电流杂音，紧接着是老白那熟悉的、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通讯频道测试。苏小小，苏娇娇，收到请回话。”
“收到，声音很清楚。”苏小小立刻回应。
“好。具体的行动方案已经加密传输到你们幽冥通的内置存储器，可以随时调阅查看。重复一遍你们的首要任务：精准定位核心祭坛、寻找机会潜入、执行干扰或夺取行动。除非陷入绝境，尽量避免与敌人正面冲突。‘山魈’率领的小队会负责为你们吸引并牵制住主要火力。”
“明白。”苏小小沉声应下。
车辆很快驶离了灯火通明的市区，周围的建筑变得稀疏，路灯也黯淡下来，道路开始颠簸不平。远处，西山那庞大而黑暗的轮廓在沉沉的夜色中显现，如同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散发着荒凉与危险交织的气息。
旧矿区的范围极大，废弃的矿坑如同大地的伤疤，坍塌的巷道、锈蚀斑驳的巨型机械设备杂乱地散布在山野之间。夜风穿过这些钢铁骨架和空洞坑道，带起一阵阵呜咽般的怪响，仿佛是无数沉寂于此的亡魂在低声啜泣。
按照行动计划，车辆在距离预估的矿区核心区域尚有三公里左右的一处隐蔽山坳里停了下来。
“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再往前，很可能会触发对方布下的探测结界。”“山魈”解释道，同时递过来两个准备好的行军背包，“里面有应急的丹药、高能照明设备和一张矿区内部的简略地图——这是根据能找到的老旧图纸和有限的侦察信息拼凑出来的，仅供参考。我们小组会从三点钟方向发起佯攻，为你们制造潜入的空隙。你们的入口在七点钟方向，那里有一个废弃的通风井。务必小心。”
“多谢。”苏小小和苏娇娇利落地背好背包，再次快速检查了一遍随身携带的符箓和法器。
“行动开始！”老白的声音透过幽冥通，清晰地下达了指令。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三点钟方向的山林深处，猛地传来了几声剧烈的爆炸轰鸣！隐约可见法术碰撞产生的光芒在夜空中一闪而逝，彻底打破了山野的死寂！
“我们走！”苏小小低喝一声，拉起苏娇娇的手，两人的身影如同被夜色吞没的轻烟，迅速而无声地朝着七点钟方向的预定入口潜行而去。
两道纤细的身影在荒凉破败的矿区间快速穿梭移动。
苏小小的阴阳眼在这种环境下发挥了巨大作用，她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混杂了工业废毒、沉积阴煞以及窃天盟特有邪气的污浊能量场，并小心地指引妹妹避开那些能量特别浓郁或异常混乱的危险区域。
苏娇娇则全力催动着自身的灵媒体质，灵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雷达，不断将感知到的前方信息低声报出：
“左前方，大概五十米外那块巨岩后面，藏着两个能量反应，很微弱，感觉像是潜伏不动的傀儡。”
“右边那个塌了半边的坑道里，有三人组成的流动哨，正在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移动。”
“注意脚下！地上有几乎看不见的能量丝线，是触发式的警报法阵，我们从上面跃过去。”
在苏娇娇这个无比可靠的“人形雷达”精准指引下，姐妹俩有惊无险地绕开了多处明哨暗桩，逐渐接近了地图上标记的那个废弃通风井入口。
通风井的入口大半被坍塌下来的碎石和茂密的灌木丛掩盖着，井口边缘锈蚀得非常严重，向下望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味和铁锈气息的空气从深处不断涌上来。
苏小小熟练地固定好垂降绳索，回头看向妹妹，眼神带着询问和鼓励：“下面情况不明，一定跟紧我。”
苏娇娇用力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胸前的清心莲佩握得更紧了些。
两人依次抓住绳索，敏捷地向下滑去。
通风井的内壁十分湿滑，布满了厚厚的锈垢和滑腻的苔藓。下降了大约二十多米，双脚才终于触碰到坚实的地面。井底连接着一条狭窄低矮、显然已废弃多年的运输巷道，巷道墙壁上还能依稀辨认出一些模糊的、关于安全生产的标语字迹，但早已被漫长的岁月侵蚀得残缺不堪。
巷道向前延伸，深处是一片吞噬光线的漆黑，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里，只有顶壁上偶尔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地面积水中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那个感觉……变得更强烈了！”苏娇娇压低声音，手指坚定地指向巷道深处，“就在那边！而且……我好像还感觉到了很多……很多痛苦和麻木的情绪，非常集中，数量很多……”
是被囚禁奴役的灵体？还是……被改造的人类？苏小小心头一紧，不敢细想。
两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沿着阴暗潮湿的巷道向前摸索。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发污浊难闻，窃天盟邪术特有的那股阴冷邪恶的气息也越发浓重。两侧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新近刻上去的、结构邪异的符文，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显然是后来增设的防护或警戒措施。
苏小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符文的感应范围，或者催动一丝极其细微的功德之力，暂时性地干扰其运作。
如此前行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隐约传来了低沉的、像是大型机器运转的轰鸣声，同时，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仿佛能量被强行从四面八方抽取、汇聚而来的庞大波动，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巷道的尽头终于出现在眼前，连接着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明显是人工开凿拓展出的地下空间。
两人迅速隐身在出口处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已经做了最坏心理准备的苏小小，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溶洞，仿佛整座山体的内部都被掏空了。
溶洞的顶部悬挂着许多散发着惨绿色光芒的应急灯，提供了这片地下世界唯一的光源，昏暗而诡异。溶洞的下方，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由无数钢铁支架、交错运转的传送带、粗大蜿蜒的能量管道以及各种闪烁着邪异符文的装置组成的、充满了异界科技感的复杂系统！
数不清的地灵傀，如同工厂流水线上的标准零件，在不同的工序区域被快速组装、注入能量激活，然后迈着僵硬的步伐，列队走向溶洞的更深处。而它们的力量源泉，正是从溶洞正中央那个庞大得令人心悸的、被彻底污染和改造的古老祭坛上强行抽取而来的！
那个祭坛，比她们在老街区发现的那个何止大了百倍！
通体被一种暗沉如凝固血液的诡异金属包裹覆盖，上面原本古朴庄严的纹路被扭曲成了充满亵渎意味的符号，祭坛的中心，镶嵌着的正是散发出强烈共鸣与无尽悲伤气息的、那块巨大的、特殊的“钥匙”碎片！
此刻，它正被无数根粗大的能量导管刺入、缠绕，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受难者，被强行抽取着本源力量，光芒黯淡，哀鸣阵阵，那悲恸仿佛能穿透灵魂。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祭坛的周围，还矗立着数十根扭曲的、仿佛由痛苦本身凝结而成的石柱！每根石柱上都用布满符文的漆黑锁链，捆绑着一个个面目模糊、身形扭曲、散发着无尽痛苦与麻木气息的灵魂！它们的魂力也在被源源不断地抽离，汇入下方那庞大邪恶的工厂体系，成为运转的养料！
这里，就是窃天盟戊土组经营多年的大本营！一个建立在对古代神圣遗迹亵渎之上的、肆意掠夺大地灵脉与无辜灵魂的、不折不扣的邪恶兵工厂！
而更让苏小小心脏骤停的是，在祭坛下方，一个明显是中枢控制台的位置，站着几个人。其中一道身影，赫然正是那个在青林医院从她们手中逃脱的、此刻脸色苍白、气息明显不稳的“导师”！他正对着控制台上闪烁的光幕操作着什么。
而站在他身边，被数名气息彪悍的属下簇拥着的，是一位身穿深褐色古朴长袍、面容阴鸷、手中握着一柄不知由何种生物骨骼打造而成的奇异骨杖的老者。
老者周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晦涩而厚重，带给人的压迫感，远比“导师”全盛时期还要恐怖数倍！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与整个邪恶的工厂、与脚下这片被玷污的大地完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石匠’口中那个可能会来的‘大人物’……难道就是戊土组的组长本人？”苏小小心中骇然，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就在此时，那名持杖老者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猛地抬起头！
那双锐利如鹰隼、冰冷如霜雪的眼睛，如同两道实质般的冷电，穿透昏暗的光线，瞬间精准地锁定了苏小小和苏娇娇藏身的巷道出口！
“有不知死活的小老鼠，溜进我们的地盘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冰冷弧度，手中的奇异骨杖轻轻往地上一顿。
“嗡——！”
一阵低沉却瞬间传遍整个溶洞的嗡鸣响起，紧接着，刺耳凄厉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响！
所有正在运转的机器、所有忙碌的窃天盟成员、所有僵硬行动的地灵傀，在这一刻全部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转过头，成百上千道冰冷、麻木、充满敌意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到了巷道出口那一片小小的阴影区域！
“抓住她们！”老者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如同沉重的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整个巨大的溶洞空间中隆隆回荡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