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办公室，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像被揉皱的锡箔纸，在玻璃上折射出支离破碎的光。林辰扯松领带，指节敲击键盘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屏幕蓝光爬上他紧绷的下颌线，在眼底投下两团幽冷的火。
财务部的数据还是对不上。苏晚晴的声音从资料堆里浮起来，她抱着三台笔记本电脑穿梭在办公桌间，高跟鞋敲击地板的节奏与键盘声形成微妙二重奏，市场部那套预测模型根本经不起推敲，他们把竞品动态参数调低了17%，这会导致整个风险评估体系崩塌。
林辰的钢笔在报表上划出凌厉的折线：所以你的解决方案是？
暂停所有二线城市的铺货计划。她将平板推过来，指尖在屏幕划出几道红圈，这四个区域的经销商资质有问题，其中两家存在关联交易，上周刚被工商局列入异常名录。
钢笔尖突然戳破纸张。林辰盯着那个渗开的墨点，想起三天前董事会上的场景——当他说出三个月内抢占30%市场份额时，苏晚晴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琥珀色液体在杯壁荡出细小漩涡。此刻那些旋涡仿佛具象化成她眼底跳动的光，带着某种令他烦躁的清醒。
你知道暂停铺货意味着什么？他扯过计算器，按键声像爆豆般炸开，每天损失的不仅是渠道费用，还有竞品趁虚而入的风险。市场部连夜赶出来的补救方案……
是毒药。苏晚晴突然提高声调，发丝垂落挡住半边脸，他们用虚假数据包装的毒药。她抓起市场部的报告甩在桌上，纸张哗啦啦散开，露出某页边缘潦草的批注——按林总要求调整参数。
林辰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二十岁那年，在期货交易所盯着跳动的数字，汗水浸透衬衫后背时师父说的话：商战里最危险的从来不是明枪，是那些藏在数据里的暗箭。此刻那些暗箭正从苏晚晴指出的缝隙里射出来，带着他亲手埋下的引信。
重新做风险评估。他扯过白板，马克笔在玻璃上划出锋利的弧线，按最坏情况模拟现金流，我要看到每个节点的崩盘概率。
苏晚晴已经打开新的建模软件，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需要引入蒙特卡洛模拟吗？但这样计算量会暴增……
林辰扯下领带扔在椅背，解开两颗衬衫纽扣，同时联系法务部，准备起诉那两家经销商的违约材料。通知生产部，暂停二线城市订单生产，已发出的货物启动召回程序。
窗外开始下雨。雨丝斜斜刺进城市，将霓虹染成模糊的水彩。苏晚晴突然起身，将热咖啡放在他手边：市场部那边……需要我去解释吗？
不用。林辰盯着白板上逐渐成型的防御体系，那些交错的线条像某种古老的战阵，他们需要的是真相，不是解释。
晨光初现时，最后一份风险报告打印完成。林辰揉着发红的眼睛，看见苏晚晴蜷在沙发里睡着了，笔记本还亮着，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她侧脸的轮廓在晨光里柔和下来，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像某种易碎的瓷器。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到她脸颊时顿住。指尖悬在半空，突然想起昨天在停车场看到的场景——她蹲在车边系鞋带，阳光从车顶漏下来，在她发间镀了层金边。那时他觉得这个女人像株带刺的玫瑰，现在却发现那些刺下藏着比想象中更柔软的内核。
林总？苏晚晴突然睁眼，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了愣。她慌乱地坐直身子，发丝扫过他手背，带起一阵微痒，报告……都整理好了。
林辰收回手，将报告推过去：市场部那边，我亲自去说。
其实……苏晚晴突然开口，又咬住嘴唇，昨天在会议室，我不是要否定你的决策。
我知道。林辰扯开第二颗纽扣，露出锁骨处暗红的抓痕——那是昨晚扯领带时被金属扣划伤的，你只是……比我更早看到了战场的全貌。
苏晚晴笑了。那笑容像春冰初融，带着某种破茧而出的明亮：所以，我们算是通过第一次考验了？
林辰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在握上门把手时停下：咖啡凉了，要不要再煮一壶？
走廊尽头传来晨跑的脚步声，新的一天正在苏醒。而在这间弥漫着咖啡香与键盘声的办公室里，两个曾在商海里各自为战的灵魂，终于在硝烟散尽时，看见了彼此眼底跳动的、同样炽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