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过了好几秒，才传来王浩那夹杂着剧烈喘息、却又带着难以置信狂喜的嘶哑声音：
“凡哥？！是你吗凡哥？！你还活着？！太好了！我们……我们打退了！‘铁鹰’那帮杂碎撤退了！他们正在溃退！我们守住了！守住了啊！！”
王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甚至带上了哭腔。
守住了……
这三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瞬间抽干了林凡最后一丝力气。他躺在冰冷破碎的废墟上，望着那片被尘埃和硝烟笼罩的、晦暗不明的天空，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还活着，基地也守住了。
这似乎是最好的结果。
但真的是“胜利”吗？
他没有回应王浩，只是无力地松开了按着通讯器的手指，任由那狂喜的呼喊声在耳边变得模糊。他的意识在黑暗的边缘徘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左腿的旧伤叠加新的撞击，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
他必须回去。留在这里，失血和伤势会要了他的命。
林凡咬着牙，用还能动弹的右手，艰难地将压在身上的几块较小碎石推开，然后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从废墟堆里往外挪动。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难以想象的痛苦。鲜血在他身后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当他终于完全从废墟中脱身，滚落到相对平坦的地面时，整个人几乎已经虚脱，视线模糊，只能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强撑着不昏过去。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曙光基地的围墙就在几百米外，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像一道沉默的剪影。
几百米，此刻却如同天堑。
就在林凡挣扎着试图爬起，却一次次失败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
“在那边！快！”
“是首领！找到首领了！”
是王浩和张大牛！他们带着一队身上同样挂彩、但眼神亢奋的队员，冒着风险冲出基地，循着血迹和林凡之前通讯的信号找了过来！
当看到如同血人一般、躺在废墟边缘奄奄一息的林凡时，所有人的眼眶瞬间都红了。
“凡哥！”王浩扑过来，声音颤抖，想碰又不敢碰，生怕加重林凡的伤势。
“快！担架！小心点！”张大牛吼着，和几名队员小心翼翼地将林凡抬上了简易担架。
“我……没事……”林凡看着兄弟们关切而悲痛的眼神，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回去……再说……”
担架被迅速抬起，向着基地大门方向快速移动。
一路上，林凡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战场留下的惨烈痕迹。基地围墙内外，遍布弹坑，墙体多处破损，铁丝网被扯得七零八落。地上散落着弹壳、破碎的武器零件，以及未来得及收拾的、盖着破布的尸体——有“铁鹰”士兵的，但更多的，是穿着曙光基地作战服的……
越靠近基地大门，血腥味和硝烟味就越发浓烈。大门本身也受损严重，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正由后勤队紧急用沙袋和杂物堵塞。
进入基地内部，景象更是触目惊心。原本还算整齐的营区和道路变得一片狼藉，多处建筑被炮火击中，燃着余烬。伤员随处可见，痛苦的呻吟声和医疗队员急促的呼喊声不绝于耳。苏婉带着她那支早已不堪重负的医疗队，如同穿花蝴蝶般忙碌在伤员之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悲恸。
这是一片劫后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痛苦，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担架经过时，许多还能动的队员和居民默默地站直了身体，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担架上的林凡。那目光中，有关切，有敬畏，有悲痛，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为了守住这里，付出的代价，实在太惨重了。
林凡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作为首领，这一切，他都感同身受，并且责任重大。
他被直接抬回了医疗室。这里早已人满为患，连走廊里都躺满了伤员。苏婉看到林凡被抬进来，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对他那惨烈的状态似乎已经麻木，或者说早已预料。她只是飞快地指示队员将林凡安置在唯一空出来的一张手术台上，然后便继续投入到对其他危重伤员的抢救中。
林凡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听着周围的哀嚎和忙碌，感受着苏婉偶尔路过时投来的、混合着担忧和责备的复杂目光，心中一片沉重。
药物的作用下，林凡腿部的剧痛稍微缓解，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压抑的争吵声惊醒。
声音来自医疗室外不远的地方，是王浩和张大牛，似乎还在和什么人争执。
“……必须尽快修复围墙！谁知道‘铁鹰’会不会卷土重来！”
“修复？拿什么修复？水泥早就用完了！人手呢？能动的都在这里躺着了！”
“那也不能干等着！还有粮食！仓库被流弹打中，烧了一小部分，必须清点……”
“清点个屁！先救人！这么多兄弟等着用药，苏医生那边都快急疯了！”
两人的声音都充满了火药味，显然巨大的压力和惨重的损失让这两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战友也产生了摩擦。
林凡艰难地侧过头，看向医疗室门口。透过门缝，他看到王浩眼睛通红，胡子拉碴，身上的绷带还渗着血。张大牛更是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来回踱步。
这时，一个负责情报的队员匆匆跑来，带来了新的消息，声音不大，但林凡听得清清楚楚：
“王队，张队，初步统计出来了……这次防守战，我们……我们又阵亡了三十七人，重伤失去战斗力的五十一人，轻伤……几乎人人都有。现在……现在还能拿枪的兄弟，加上轻伤员，不到……不到六十人了。弹药消耗超过七成，重机枪坏了一挺，火箭筒只剩两具……”
不到六十人……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冰窟。加上之前粮储库战役的损失，曙光基地的战斗力量，几乎已经被打残了！这已经伤及了根基！
王浩和张大牛也沉默了，之前的争吵瞬间消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绝望。
就在这时，另一个消息接踵而至：
“还有……派去监视‘铁鹰’动向的兄弟回报，他们虽然撤退了，但并没有走远，在距离我们大约十五公里外的一个废弃小镇驻扎下来了，似乎在舔舐伤口，重新整编。另外……附近几个之前保持中立的小型幸存点，看到我们损失惨重，‘铁鹰’势大，已经……已经派人去和‘铁鹰’接触了……”
墙倒众人推！末世的人性，就是如此赤裸和残酷。
“铁鹰”并未远离，就像一头受伤但依旧危险的狼，在黑暗中觊觎着，随时可能再次扑上来。而曾经的盟友或者中立者，也开始动摇，甚至可能倒向敌人。
内忧外患，前所未有的严峻！
医疗室内，林凡缓缓闭上了眼睛，胸中如同压着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
惨胜……这真的能称之为胜利吗？用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勉强守住了家园，但敌人仍在虎视眈眈，内部元气大伤，人心浮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颗鸡蛋大小的暗红色晶核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温润而庞大的能量波动。
这是巨鼠王留下的遗产，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可能扭转乾坤的希望。
吸收它，固然风险巨大，但带来的提升也可能是飞跃性的。之前他只是初步吸收，就让他伤势快速好转，实力大增。如果能完全消化……
可是，现在基地百废待兴，强敌环伺，他作为首领，能放下一切，去进行那次生死未知的深度闭关吗？
如果他失败了，或者闭关期间“铁鹰”再次来袭，或者内部再次发生叛乱……后果不堪设想。
但如果不尽快提升实力，以基地目前残存的力量，下一次“铁鹰”的攻击，他们绝对无法抵挡。
进退维谷！
林凡的眉头紧紧锁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艰难抉择之中。
而就在他心绪纷乱之际，医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苏婉端着一盘医疗器械走了进来。她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看向林凡时，却异常平静。
她走到林凡床边，一边检查他腿上的伤口，一边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轻声说道：
“刚才，有几个居民代表来找过我……他们想问，基地……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林凡的心上。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这个决定，将真正决定曙光基地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