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观察。”
楚砚沉语气平和，“今日席间，永和王叔对那盘炙鹿肉多动了几筷，他年轻时驻守北疆，最好此物。”
“礼亲王伯似乎对席间的酒水不甚满意，他素好杯中物，尤其偏爱陈年梨花白。”
他看似随意地说着这些细节，却是在向柳云萱传递信息。
柳云萱心领神会，“明白了，回头我便让周伯留意，寻些上好的鹿肉和年份足的梨花白，以王爷的名义，悄悄送去两位王府上，只说是晚辈的一点孝心，不必张扬。”
投其所好，润物无声。
这是建立好感的第一步。
楚砚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她说话，总是如此省力，“有劳王妃费心。”
“分内之事。”
柳云萱笑了笑，随即秀眉微蹙，“不过，经此一事，我们在明处的敌人怕是更多了，除了荣王府和安郡王，皇后那边，只怕也对我们更为忌惮。”
今日皇后虽未直接针对，偶尔扫过的冰冷目光，柳云萱却没错过。
“忌惮未必是坏事。”
楚砚沉淡淡道，“至少让她知道，靖王府并非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至于端贵妃……”
他顿了顿，唇角泛起一丝冷嘲，“她今日虽未现身，但必然耳目通明，我们与荣王府交恶，于她而言是乐见其成，她或许会认为，我们为了自保，更容易向她靠拢。”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若即若离？”
柳云萱问道。后宫与前朝牵连甚深，端贵妃的橄榄枝，接与不接，都需万分谨慎。
“不错。”
楚砚沉颔首，“不必拒绝她的‘好意’，但也不必急于表态，维持现状，让她觉得有拉拢我们的可能，反而能让她在某些时候，成为我们暂时的‘屏障’。”
他看向柳云萱，“尤其是王妃你的‘生意’，若端贵妃感兴趣，不妨让她也尝些甜头，但核心机密，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柳云萱点头，这正是她擅长的领域，用利益捆绑，比空口承诺更可靠，“我晓得，那香水或许可以‘难得’地匀一瓶给贵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宫女？”
“可。”
楚砚沉同意，“尺度由王妃把握。”
两人低声商议着，将眼前的局势，潜在的盟友与敌人，下一步的行动方略细细梳理了一遍。
车厢内，他们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不是在归家的马车里，而是在运筹帷幄的中军帐内。
不知不觉，马车已驶回靖王府。
周伯早已带着下人等在门口，见主子回来，连忙上前伺候。
回到温暖的内室，摒退下人，柳云萱才长长舒了口气，卸下一整日的端持，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
琳琅端上热腾腾的燕窝粥。
楚砚沉接过周伯递上的药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一下，仰头饮尽。
柳云萱很自然地将一小碟蜜饯推到他面前。
“王爷今日也劳神了，早些歇息吧。”
柳云萱看着他依旧略显苍白的脸色，语气中带上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今日他看似从容，应对那些宗室勋贵耗费的心神定然不少。
楚砚沉拈起一块蜜饯放入口中，甜意化开了药的苦涩。
他抬眸，灯光下，她眉眼间带着倦色，却依旧难掩那份蓬勃的生气，“王妃亦是。”
他顿了顿，忽然道，“今日……多谢。”
柳云萱一怔，“谢我什么？”
“谢王妃与我并肩而行。”
楚砚沉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若非王妃，今日靖王府，或许仍是他人眼中可随意践踏的破落户。”
柳云萱心头微动，看着他认真的眼眸，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饰性地笑了笑，“王爷忘了么，我们是合作伙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楚砚沉没有反驳，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无论如何，多谢。”
他没有再多言，起身告辞，离开柳云萱的房间。
柳云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燕窝粥，心中思绪翻涌。
穿越至今，从最初的只想自保和赚钱，到如今不知不觉深陷这京城权谋的漩涡，与这位心思深沉的病弱王爷成了休戚与共的盟友。
前路注定荆棘密布，奇怪的是，她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反而充满了挑战的兴奋。
她端起粥碗，慢慢吃着。
窗外，夜色深沉，但靖王府内，灯火温暖。
翌日，柳云萱便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她先是吩咐周伯，按照昨夜与楚砚沉商议的，精心备好鹿肉与陈年佳酿，以靖王惦念叔伯身体为由，低调地送往永和王与礼亲王府上，果然收到两家王府颇为和善的回应。
接下来，她亲自挑选一瓶香气最为馥郁，瓶身也最为精巧的“玫瑰晨露”香水，让琳琅寻个由头送到端贵妃身边最得用的掌事宫女手中。
宫女初时推拒，在琳琅暗示此物稀有，且“仅此一瓶”后，终究难抵诱惑，半推半就地收下。
没过两日，柳云萱便从宫中眼线处得知，端贵妃对香水爱不释手，甚至在某次小聚时，“不经意”地向几位交好的妃嫔炫耀一番，引得众人艳羡不已。
万隆杂货和其背后神秘的“海外渠道”，在顶层贵妇圈中的名声更响亮。
与此同时，墨池也从西市带回了柳云萱所需的胡商货物，一些稀奇的香料，色彩艳丽的矿物染料，还有几包据说来自极西之地的植物种子。
柳云萱仔细查看这些种子，虽然不认识，还是让人在暖房辟出一小块地小心种下，期待着能否带来惊喜。
孙老板那边也传来好消息，四瓶香水均已天价售出，且买主都是身份极其显赫的贵妇，并未引起太大波澜。
琉璃镜和香胰子等物也销售一空，再次带来丰厚的利润。
王府的账房，终于不再捉襟见肘。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午后，柳云萱正在书房核对账目，楚砚沉坐在窗下看书，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周伯略显惊慌的声音，“王爷，王妃，不好了，宫里的李公公又来了。”
“这次……这次脸色很不好看，说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要立刻宣王妃入宫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