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牵着曌儿的手，带着孙若微一同踏上台阶，走向龙椅。
文武百官与各国使臣齐声高呼：“大明大皇帝万岁，永乐郡主千岁。”
呼声如潮，回荡在殿宇之间。
曌儿与朱棣并肩立于高阶之上，俯瞰下方万国来朝的盛景，心中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澎湃。
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周身气势自然流露，与朱棣的帝王威仪相互呼应，仿佛两条真龙共御天下。
朱高炽与两位兄弟立于群臣之中，面色凝重。
尤其是朱高炽，他最忧虑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老爷子恐怕已动了改立太孙的念头。
自朱瞻基被削去太孙之位那天起，他就预感到了这一天。
太子是国本，太孙亦是国本。
如今老二、老三与他明争暗斗不休，撤去瞻基的太孙之位，岂不是令朝堂之争愈发激烈？
朱高炽深知，老爷子行事向来沉稳，对帝王心术的把握更是炉火纯青。
他绝不相信朱棣会意识不到此举的后果。
即便瞻基曾得罪曌儿，也大可采取其他方式惩戒，何须走到这一步？
他不敢妄言皇帝是否昏聩，只能默默将疑虑压入心底。
身为太子，他离那龙椅最近，也最懂得隐藏自己的野心。
在朱棣面前，他必须谨记：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为臣者，岂有拒绝之理？
满朝皆知，他这太子之位稳固，全因瞻基曾是太孙。
如今太孙已废，他这个太子的位置，又将何去何从？
和老爷子对着干，劝他别撤掉瞻基的太孙之位。
这不等于是直接宣告，未来的皇位必须是他朱高炽的，别人不能染指吗？
他一生小心翼翼，绝不能因为这一件事毁掉所有。
论身份，就算朱瞻基不再是大明太孙，他依然是皇明长孙，是大明正统的继承人。
论资历，朱瞻基从小就和朝中大臣交往，跟随朱棣学习政务处理。
在万国大典这样重要的场合，即便皇上不带朱瞻基这个昔日的太孙出席，也不该带着曌儿上台。
这分明是告诉天下各国，大明第三代中最受重视的是永乐郡主。
这是何等的荣耀。
此时，朱高炽再回想朱棣之前向天下公布的种种事情：
为永乐郡主破格举办册封大典，召集大明藩王参加她的典礼，甚至为庆祝她的归来大赦天下。
之前朱高炽还以为，老爷子是因为愧疚，才给予曌儿这些补偿。
现在想来，老爷子竟然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为更换太孙做准备了。
只等这次万国大典的消息传开，曌儿在大明的声望将瞬间超越朱瞻基十几年的积累。
即便之后老爷子宣布立曌儿为太孙，在民间也不会有任何反对之声，一切将水到渠成。
呵呵，老爷子的这几步棋，真是高明，妙不可言！
他竟一直没能看穿老爷子的真正用意。
果然是心深似海，难以揣测。
朱高喣阴沉着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句“世子多病，汝当勉励之”
的旧话，比起老爷子的虚伪狡诈，简直不值一提。
当年打仗时，老四不帮他，老爷子就用这话激励他冲锋陷阵。
如今皇位到手，老爷子却不认账了。
不立他为太子也就罢了，这皇位硬要塞给老四，老四不要，竟还要塞给老四的女儿。
难道我就这么不堪，让您宁愿传给孙女，也不肯传给我吗？
气愤的朱高喣差点想立刻去找老爷子理论。
但被朱高燧拦了下来。
朱高燧在他耳边低声劝道：“二哥，别冲动。
你现在过去，不仅会得罪老爷子，也会得罪老四。
老四自己不要皇位，不代表他不会为曌儿争这个位置。
你现在去扫了曌儿的颜面，老四会怎么做，你想过吗？”
“更何况，现在最该着急的不是你，而是太子爷——他才是储君。”
“咱们最差也能维持现状，何不让太子顶在前头？”
老三一番话让朱高煦冷静下来。
眼下不过是老爷子动了传位给曌儿的念头。
曌儿接不接这个位置还是未知数。
即便曌儿真要争皇位，该着急的也是老大。
他横竖都能继续当他的汉王，手握兵权。
何必急着出头，替老大挡箭。
朱高煦拍了拍老三的肩膀。
“多亏有你提醒，方才若是我真冲上去，可就把老四得罪透了。”
朱高燧咧嘴一笑。
“二哥，我可是汉王党的人。”
说着他指向正痴痴望着台上孙若微的朱瞻基。
“瞧那傻小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顾盯着姑娘傻笑。”
朱棣这番用意再明显不过，引得众大臣面面相觑。
三杨交换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皇上莫非真要立郡主为帝？
让女子继承大统？
更何况这女子身后还站着那位不守常理的主。
他们三人皆出自太子府，天然站在太子一边。
在他们看来，朱高炽继位后传于朱瞻基，方能使大明延续百年盛世。
不论从私交还是国事考量，由朱高炽继位都是上策。
大明立国不过数十载，却已征战连连。
国库空虚，民生艰难。
朱棣戎马半生，一心开疆拓土，登基后已两次御驾亲征。
每次耗费巨甚，所得却有限。
他们为此忧心忡忡，却不敢直言进谏。
北伐之事，朱棣从不纳谏。
只盼仁厚的朱高炽登基后能让大明休养生息，止戈息武。
这些年来，皇上虽纵容汉王与太子相争。
但他们心知肚明，汉王绝无胜算。
这般安排不过是为磨砺朱瞻基，助他早日成长。
岂料半路杀出个永乐郡主。
有燕王撑腰，永乐郡主可谓立于不败之地。
朝中所有参与靖难的老臣都会倒向永乐郡主。
如今太子与汉王派系中的靖难旧部，都会毫不犹豫改换门庭。
皇位归属，似乎全在永乐郡主一念之间。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燕王对失而复得的永乐郡主几乎百依百顺。
这实在令人心惊。
皇上看似是制定规则的人，却也受制于各种规则。
从古至今，从未有皇帝能够全然无视规则。
唯有燕王，不将世俗规矩放在眼中。
他无视太祖不杀言官的祖训，曾亲手斩杀十几名言官，那一幕仍历历在目，让人深深明白——燕王是会将规则踩在脚下的人。
他的行事只凭自己心意。
当年不可一世的秦始皇，尚有敢骂他昏庸的顿若；汉高祖刘邦有能劝诫他的萧何；唐太宗李世民更有“人镜”
魏征。
这些谏臣敢于直言，是因为知道君王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害说真话的人。
但若永乐郡主登基后做出错误决策，真会有人敢在燕王面前指正吗？
小错尚可弥补，若铸成大错，恐怕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皇上，您究竟是何想法？
如今这般局面岂不是正好？
就如上次云南之事，燕王不声不响地解决了当地遗留数十年的土司问题，回京后却连朝堂都未曾踏进一步。
若将燕王视为大明的底牌，平日安居燕王府不涉朝政，待朝廷遇到难题再请他出手——
大明自可无忧。
若朱棣得知他们的想法，只会无奈摇头。
中原人千年中庸之道，难以居安思危。
不趁强盛之时将危机扼杀于萌芽，待到大明衰弱、外敌入侵，就为时已晚。
中原历史上，从未有过延续千年的王朝。
他永乐所求，不是一时兴盛，也不是一世昌隆，而是大明万世永昌。
唯有将明旗插遍天下每一寸土地，收尽天下之兵，断绝异端思想，摧毁诸国传承——
使日月所照，皆为明土。
将大明打造成真正的世界共主，方有实现万世永昌的一线希望。
朱高炽是守成之君，做不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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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三千字大章，朱棣挥了挥衣袖。
“都起来吧，该吃吃，该喝喝。”
朱棣命众人起身，殿内宴席重新热闹起来。
杯盏交错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朱棣瞥向身旁仍因激动而双颊泛红的曌儿，含笑问道：站在这儿接受万国朝拜，感觉如何？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从曌儿的神情便能看出她内心的波澜。
曌儿的目光掠过殿下人群，轻声答道：方才只觉得心潮澎湃。
朱棣微微颔首：这般盛景终究只是表象。
这些国家，从不会真心臣服大明。
他们此刻的谦卑姿态，不过是为了换取更多利益。
待大明势弱时，必会毫不犹豫地反噬。
他的声音透着寒意，眼中闪过凛冽锋芒。
朱棣固然喜好这万国来朝的场面，却从未沉溺于虚妄的繁华。
厚往薄来的政策确是他的失误，但既已册封诸国为大明属国，为维护天朝威严，即便明知亏本也只得继续。
朝令夕改最伤国体。
见曌儿面露困惑，知她尚未领悟其中深意，朱棣便拉着她在龙椅并肩坐下。
这张龙椅极为宽敞，并坐两人仍显余裕。
待会儿各国使臣自会显露心思，你且坐在这儿仔细观看。
朱棣温言道。
孙若微静立龙椅旁，见案上摆着贡梨与果刀，便下意识执刀削梨。
她却不知，当指尖触到刀柄的刹那，已有十支箭矢悄无声息地对准了她。
幸而她只是专注削梨，暗处的箭矢才未离弦。
先前朱棣带着曌儿接受万国朝拜，尚可说是圣心大悦。
但此刻让曌儿同坐龙椅——这皇权的象征，朱棣的用心便再明显不过。
若在私室，祖孙同坐倒也无妨。
可这大庭广众之下，尤其当着各国使臣的面，此举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