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唯一有可能阻止王文毅意识凋亡的人，唯有念空大师。
他出手了。
佛光大盛，庄严之感瞬间覆盖整座庭院。
四位年轻方外人完全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一股劲风吹来，自己的身形已来到十米开外。
而念空大师悬于王文毅背后，双掌掌心凝聚出『卍』字佛印，同时拍向王文毅和徐梦后脑！
这对夫妻皆身躯一震，表情瞬间凝固。
王文毅眉心处的金光在『卍』字佛印入体后迅速消失，他只感到浑身上下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在游走，给了自己重新感受这个世界的能力。
徐梦不明白为什么念空大师也要拍一下自己，她顾不上想那么多，赶紧搂住王文毅胳膊，说话竟然清晰顺畅起来：
“老公，老公……你还好吗……”
方才那股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感消失不见，王文毅立即将徐梦牢牢抱住，似乎想把她揉入身体里，低头在她额头不断亲吻。
可体内的寒意没有缓解，王文毅还是感觉四肢冰凉。
念空大师飘然退回秦无恙等人身前，作为莲华寺主持，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徐梦想将自己丈夫扶起，可王文毅脚下一软，再次倒地。
徐梦连忙坐在地上，让王文毅枕着自己大腿，焦急道：
“怎么了……你身上怎么这么冰……”
那股寒意再次加剧，王文毅内心好像懂了，露出释然的浅笑：
“没事，老婆……我可能……真的要走了……”
徐梦双瞳剧震，马上想再次去恳求念空大师和秦无恙等人。
王文毅却一把将妻子的手攥住，拉回身边，柔声道：
“老婆，算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你的脸……”
徐梦泪水彻底决堤，晶莹的泪珠滴落在王文毅脸庞的黑色胎记上。
“不要……不要啊，老公……”
远处的秦无恙等年轻方外人，集体沉默，面露哀容。
刚才念空大师乃是以无上佛力，给了这对夫妻最后的告别时间。
让王文毅在意识凋亡的过程中还能保持清醒，不至于连遗言都无法交待。
让徐梦能够说清楚话，有力气扶起自己的丈夫。
王文毅……
还是难逃一死……
死亡的凉意爬上心头，下午三四点的阳光正盛，王文毅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他冻得发抖，牙齿打颤，仍不忘抬手擦去徐梦眼角珠泪，挤出一抹笑容，气若游丝道：
“别哭……老婆……在我心里，你是最美的女孩子……”
一想到自己要死，王文毅也湿了眼眶。
他不惧怕死亡，他只怕他死了之后徐梦无人照顾和保护，一人生活不便，那时可该怎么办？
死亡就是如此绝情，万般不舍终要来。
王文毅感觉浑身如坠冰窖，用最后一丝力气和徐梦十指相扣，不断抽气道：
“老婆……家里还有点钱……你，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先去给……给你布置好下一世的家……”
啪。
说完最后一个字，王文毅闭上双眼，头无力耷拉下来，十指相扣的手掌也就此松开，死在了自己爱人怀里。
“不要！啊！！不要啊——！！老公！！”
徐梦泣血呼喊，紧紧抱着王文毅的遗体，失声痛哭，嘴角滑落的唾液滴在自己领口。
看着这一幕的钟沁和柳寒樱也不禁流下伤心的泪水。
弘智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喟然道：
“阿弥陀佛！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秦无恙心中泛起一股深深的无奈，双拳不自觉紧握。
纵然百般手段，任你背景通天。
有些事你也注定无法改变，只能接受。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
徐梦抓起王文毅垂落的手掌贴上面颊，想要感受到丈夫平日里那热烈的体温。
可此刻只有失温后僵硬的冰凉……
由于多次大声嘶喊，她嘶哑的呜咽混着咸腥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徐梦两手将王文毅的遗体捧起，在丈夫嘴唇上轻碰。
接着她缓缓站起，眸中一片灰暗死寂，发疯般地冲了出去！！
不好！
四位年轻方外人一同冲出，秦无恙反应最快，拉住了一心求死的徐梦。
柳寒樱连忙劝道：
“徐小姐，节哀顺变，我们知道这很痛苦，但你老公临死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冷静啊！不要做傻事！”
钟沁含着泪道：
“非常抱歉我们没能救回你老公……我们真的很抱歉，但是你还年轻，还可以好好活下去……让我们继续帮你……”
弘智单掌竖于胸前，戚戚然开口：
“徐施主，爱河千尺浪，苦海万丈波，上天有好生之德，苦难过后一定会有光明……”
可不管三人如何劝说安慰，徐梦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此刻只想尽快追随王文毅而去。
拉着她的秦无恙只感觉徐梦爆发出了和孱弱身体完全不相符的力量，那坚定的死志仿佛要超越一切。
王文毅的死，带走了她生活中全部的光亮。
一个人唯一的精神寄托消失，再没了任何留恋。
钟沁、柳寒樱和弘智还在苦口婆心地劝阻。
秦无恙如鲠在喉，几次微微张开双唇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挚爱离世的悲痛面前，似乎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嗯？
秦无恙眸色微变，蓦然回头，看到念空大师站在原地未动。
只是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在虔诚诵念佛经。
这是……
佛门中人讲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为何念空大师见有人求死却无动于衷？
秦无恙心有所想，双眉渐渐上扬，瞳孔骤缩成针尖，念空大师先前所做所言的一切浮上心头。
…………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
“徐施主确定要让贫僧试一试……能否救下王施主吗？”
…………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尽是水月空花！”
…………
秦无恙猛地偏头，看向自己抓着的徐梦，脑海中思绪翻腾。
此时将她打晕，带回靖台市，让她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个干净整洁的小屋吗……
继续好言相劝，劝她不要求死，坚强地活下去吗……
心爱之人死在面前，留她一个因小儿麻痹症蜷缩佝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在这混乱残酷的社会中生存吗……
今天保得住她不死，明天后天，未来的每一天都能保住她不会自寻短见吗……
秦无恙从侧面望着徐梦毫无生机的双眸，那是精神彻底崩塌粉碎后近乎疯狂的决绝。
如此重大的打击，已完全摧毁徐梦身心，不死也绝对会精神失常疯掉。
放手吗……
该放手吗……
秦无恙无论如何都松不开手，卸不了劲，这是他许久以来经历过少有的艰难抉择。
他在心里反复思量，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更好地帮到徐梦。
能吗？
能让王文毅活过来吗？
秦无恙神色动容，双唇微颤，眸光几经变换后最终黯淡下来，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