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血红的倒计时，就跟魔鬼的心跳似的，在巨大的三维沙盘上悄无声息地跳动着。
71:59:57。
71:59:56。
每变换一个数字，都好像有一把无形的攻城大锤，“哐当”一下，狠狠地砸在丹鼎宗大长老的心上。
这哪是什么时间啊。
这分明就是丹鼎宗传承了数千年的基业，被判了死刑的宣告！
大长老嘴唇干裂，嘴巴微微蠕动，喉咙里“嗬嗬”直响，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他那件原本就有点宽大的长老袍，这会儿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背上，就像一件沉重的囚衣，压得他喘不过气。
“资格……”
大长老费了好大劲，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里满是铁锈般的干涩和绝望。
他心里清楚了。
投降，可不是事情的结束。
这只是另一场残酷屠宰的开场罢了！
“没错，就是资格。”
石山冷冷的道，他的声音很平静，可平静中却带着一种像解剖尸体一样的精准和冷酷。
“一个快要进棺材的僵尸，要是想在新世界的桌子上换个好位置，总得拿出点自己的价值来。”
说着，他伸出手指，在控制台的另一边轻轻划了一下。
沙盘上的画面又变了！
丹鼎宗主峰的图像旁边，一下子出现了十几个亮点，每个亮点都标着一个在修仙界那可是响当当的名字。
烈阳宗、清河宗、百花谷、天剑门……
“这些，都是‘靖凡联军’里，叫嚷得最凶的顽固派。”石山说着，指尖在“烈阳宗”三个字上轻轻点了一下。
紧接着，烈阳宗那已经破破烂烂的山门，还有山门下面藏着的次级灵脉，瞬间被分解、放大，清楚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烈阳宗主受了重伤，他们的高端战力损失了七成，可即便这样，他们还在到处联系各大宗门，打算组织第二波进攻。虽然蠢，但也能理解。”
说完，他看向大长老，那眼神，就好像在打量一件合不合手的工具。
“议会，需要一个‘榜样’。”
“得有一个能让那些还在犹豫不决的蠢货，看清楚形势的榜样。”
“丹鼎宗，以前可是仙道的领袖，要是能主动‘拥抱’新时代，这对那些守旧的老家伙来说，可是最响亮的一巴掌！”
大长老听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对方想要的可不只是丹鼎宗低头臣服。
对方要丹鼎宗亲手拿着屠刀，捅进曾经盟友的胸膛！
要他们去当那条最听话，也最凶狠的狗！
“要是我们……这么做了……”大长老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有气无力的。
听到这话，石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像是按公式摆出来的微笑，没有一丝温度。
“作为回报，‘三号特级灵脉’的采集计划，可以往后推迟。”
“同时，议会会给丹鼎宗一个机会，让你们能买到第一批‘灵能转化设备’，还会给你们一些‘凡人药剂’的配额。”
“保证你们在马上就要到来的‘末法时代’，有活下去的机会。”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股像魔鬼诱惑人的劲儿。
“说不定，还能比以前活得更好呢。”
……
这消息，就跟瘟疫一样，在修仙大陆上迅速传开了。
“丹鼎宗竟然投降了？！这不可能！大长老是何等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向一群凡人低头！”
“听说那些凡人掌握了一种邪门法术，能把天地间的灵气抽出来！这末法时代，就是他们搞出来的祸事！”
“什么？！”
恐慌、愤怒、猜疑、不信……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像野火一样疯狂蔓延。
而另外一则消息，在一些为了生存苦苦挣扎的中小宗门之间，以一种更奇怪的方式悄悄流传着。
“你听说了吗？南边那个听风阁，这个月炼丹的时候炸了十二次炉，灵草都死了一半！”
“可不是嘛，现在这鬼天气，灵气又少又不稳定，那些筑基的弟子打坐的时候，差点都走火入魔了！”
“嘿，这都不算啥！昨天我师弟从那边回来，你猜他看到了啥？”
“看到啥了？”
“听风阁的弟子，人手一瓶亮晶晶的蓝色药水，喝起来就跟喝水似的！听说喝一瓶，修炼一天的效果就有了！”
“蓝色药水？啥丹药是蓝色的啊？还能像喝水一样喝？”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咱们平常的丹药，听说是山下凡人商队卖的，便宜得跟白送差不多！”
……
听风阁。
在修仙界的地图上，这就是一个几乎找不到名字的三流小宗门。
宗主赵长风，一个卡在金丹初期已经一百多年的老人，早就对修炼没了希望，这会儿正站在宗门的药田前面，满脸都是苦涩。
以前长得特别好的灵草，现在一大半都枯黄卷曲了，叶子上全是难看的黑斑。
空气里的灵气特别稀薄，还带着一股让人烦躁的火气，赵长风每呼吸一次，都觉得喉咙干得难受。
“宗主！”一个管事的长老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的表情特别奇怪，又是高兴又是害怕的。
“成了！成了！”
他一边喊着，一边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这石头就是宗门用来维持生计的“灰铁矿”，是炼制低阶法器的基础材料。
以前，一个外门弟子拼死拼活干一天，也就只能挖出三五斤。
可现在，管事长老激动地指着远处的矿洞说：“宗主您快看！”
只见矿洞口，一个才炼气三层的年轻弟子，正费劲地操控着一个奇怪的钢铁玩意儿。
这东西就像一条特别粗的金属手臂，最前面是一个高速旋转的合金钻头，“嗡嗡”地响，声音特别刺耳。
年轻弟子脸色发白，身体里的灵力正不断地被那条金属手臂吸走，可他眼睛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钻头每次往下一钻，都能从坚硬的岩壁上挖下一大块矿石！
这效率，比以前提高了十倍！甚至百倍！
赵长风看到这一幕，眼睛猛地一缩。
“灵能矿钻……”
他嘴里喃喃地念出了从凡人商队那里听来的名字。
为了买这件“科技法宝”，宗门把最后三块下品灵石都花出去了。当时，所有长老都骂他疯了。
可现在……
他看着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矿石，又回头看看药田里那些快要死了的灵草。
一个想法，在他心里不受控制地疯长起来。
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鹤唳。
一艘特别华丽的仙舟，冲破云层，慢慢地降落在听风阁的山门前。
仙舟上，站着一个穿着天蓝色剑袍的中年修士，神情特别傲慢，仰着头，鼻孔都快朝天了。
“是天剑门的李长老？”
赵长风心里一惊，赶紧带着人迎了上去。天剑门，那可是这方圆千里内最厉害的大宗门！
李长老从仙舟上一下子跳了下来，看都没看赵长风一眼，眼睛直接在整个听风阁扫了一圈，眉头马上就皱成了一个疙瘩。
“赵宗主，我问你，丹鼎宗投降凡人这件事，你知道不？”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金丹后期的强大威压，就像一座大山压下来，压得赵长风差点喘不过气。
“略……稍微听说了一点。”
“哼！”李长老冷哼一声，眼睛里射出像剑芒一样锐利的光，“我奉我们宗主的命令，来整合你们这些小宗门，一起对抗凡人！现在大敌当前，你们听风阁，愿不愿意为了仙道的大义，出一份力？”
他话刚说完。
“咕嘟……咕嘟……”
一阵奇怪的喝水声从旁边传了过来。
李长老不高兴地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听风阁的年轻弟子，正拿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大口大口地喝着里面发出幽幽蓝光的液体。
那弟子喝完，还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一股又有灵气又有某种化学试剂味道的怪味，飘了出来。
李长老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那是什么东西？！”
赵长风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大事不妙，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李长老，这……这是‘七号营养液’……”
“营养液？”
李长老的表情，就好像听到了什么超级荒唐的笑话，紧接着，就变成了一脸冰冷的愤怒。
他往前跨了一步，一下子就到了那名弟子面前，伸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琉璃瓶！
“这是凡人的脏东西！你们身为修士，居然跟这种垃圾混在一起！简直就是我们仙道的耻辱！”
他愤怒地大吼一声，手上灵光一闪，就要把这瓶“营养液”捏碎！
可就在这时候，他愣住了。
他发现，那个被他抢走瓶子的年轻弟子，不但不害怕，反而用一种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不光是这个弟子，周围所有听风阁的弟子，看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怜悯，还有……嘲笑。
“李长老。”
赵长风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赵长风慢慢走到李长老面前，摊开手。
他手心里，是一枚刻着很多复杂花纹的银元。
“一瓶‘七号营养液’，在凡人世界卖十块银元。”
“它的效果，差不多能抵半颗‘辟谷丹’，能让一个炼气的弟子，三天高强度修炼都不缺能量。”
“而一颗‘辟谷丹’呢，得要三株十年份的‘青禾草’，一钱‘铁犀牛’的骨粉，炼丹的成功率还不到四成，价格……得一块下品灵石。”
赵长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对李长老的敬畏，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让人心里发毛的平静。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亮晶晶、散发着淡淡药香的上品辟谷丹。
这颗丹药，以前可是他的宝贝，是身份的象征。
李长老看到这颗丹药，眼睛亮了一下，这可是好东西啊。
然而，下一秒。
在李长老惊讶的目光中，赵长风两根手指用力一捏。
“啪！”
那颗很值钱的丹药，被他毫不犹豫地捏成了粉末，从手指间簌簌地落了下去。
他吹了吹手指上的药粉，然后指着李长老手里那瓶蓝色液体，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现在，李长老，请你告诉我。”
“到底，什么才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