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礼堂里的空气像灌了铅，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长条木凳上坐满了各村的干部，许青山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坐在靠后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他刚从县里跑完销路回来，就被临时通知来开“冬季生产整顿大会”，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新调来的刘副主任走上台，手里捏着个搪瓷缸，眼神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许青山所在的方向，语气骤然严肃：“最近有些村，日子过得‘太红火’了，个别村民分红比县城工人工资还高，这正常吗？”他重重敲了敲桌子，“要警惕资本主义苗头抬头！搞单干、搞特殊，只会造成贫富不均，背离集体主义的道路！”
这话像一颗炸雷，在礼堂里炸开。虽然没点名，但谁都知道，全县最“红火”的就是磨盘沟。邻村的干部们齐刷刷地看向许青山，眼神里有好奇，有嫉妒，还有些幸灾乐祸。许青山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握着搪瓷缸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散会后，许青山刚走出礼堂，就被几个村干部围住了。“许总，刘副主任这是冲你们磨盘沟来的吧？”“分红太高也不是好事，树大招风啊！”有人假意关心，语气里却藏着酸意。更有甚者，私下里嚼舌根：“磨盘沟肯定是走了歪路，不然哪能赚那么多钱？”
消息传回磨盘沟，村民们顿时慌了。张婶攥着刚分的分红钱，眼圈红红的：“这钱不会要被收回去吧？我还想给娃盖房呢。”二柱也急了：“凭啥说咱是资本主义？这都是咱起早贪黑干出来的！”村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原本的喜气洋洋被担忧取代。
更糟的是，“红眼病”还蔓延到了邻村。有人偷偷往磨盘沟的红薯地里扔石头，有人在县城里造谣说“磨盘沟的粉条掺了东西”，甚至有批发商被拦住，说“别跟磨盘沟做生意，他们路子不正”。李老黑跑销路回来，一肚子火气：“青山哥，城里的代销点都不敢收咱的货了，说怕被牵连！”
许青山召集王振山、赵铁柱等人开会，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刘副主任这是故意针对咱。”王振山皱着眉，“他刚调来，想立威，咱就成了出头鸟。”赵铁柱气得拍桌子：“咱光明正大做生意，凭啥说咱是资本主义？大不了跟他们理论去！”
许青山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理论没用，得想办法化解。”他目光坚定，“第一，把公司的账目整理清楚，每一笔收支都公开，让他们挑不出错；第二，主动去公社汇报工作，说明咱是集体经营，不是单干；第三，给邻村提供技术支持，帮他们也搞红薯种植，一起赚钱——只有大家都富了，才没人说咱贫富不均。”
夜色渐浓，办公室里的灯光亮了一夜。许青山知道，这场“红眼病”带来的不只是谣言和阻碍，更是对磨盘沟的严峻考验。外部压力骤增，稍有不慎，之前的努力就可能付诸东流。但他更相信，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团结人心，就一定能扛过这道坎。村口的公司木牌在夜色里静静矗立，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磨盘沟的路，不会因为几句批评就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