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条厂的夜格外安静，只有漏粉机冷却后的余温，混着红薯粉的甜香，在空气里慢慢散开。周晓芸还在灯下核对账目，笔尖划过账本的沙沙声，像是她心里剪不断的纠结。
门被轻轻推开，许青山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摞用布包着的东西，脚步放得很轻。
周晓芸抬头，看见是他，心里猛地一跳，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账目，掩饰眼角未干的泪痕。“许叔，你还没睡啊？”
许青山没应声，把怀里的布包放在桌上，轻轻掀开——里面是一整套复习资料，语文、数学、政治，每本书都用牛皮纸仔细包了封皮，书页边缘虽然有些磨损，却干干净净，上面还密密麻麻写着红色的笔记。
周晓芸愣住了，手指下意识地伸过去，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眼里满是惊讶。
“这是我当年的复习资料，”许青山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还有这几天托人从镇上借来的真题，你拿着，好好复习。”
“许叔，我……”周晓芸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那厂里怎么办？账目还没……”
“厂里有我。”许青山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坚定，“制度你已经立好了，老周懂技术，李老黑管后勤，账目我让会计班的老张来学，用不了多久就能上手。你放心去考，磨盘沟，有我。”
他顿了顿，拿起一本数学书，翻开扉页，上面写着一行工整的字：“心有繁花，何惧路长。”“这是我当年给自己写的，现在送给你。你的梦想，不该困在这山里。”
周晓芸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她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知道，许青山心里也有大学梦，那本写满笔记的复习资料，就是最好的证明。可他却把这个机会，亲手推到了她面前。
“许叔，那你呢？”她哽咽着问，“你也可以考的……”
许青山笑了笑，目光望向窗外的粉条厂，夜色里，厂房的轮廓格外清晰。“我走了，这厂子怎么办？大伙儿的希望怎么办？”他转过头，看着她，眼里带着温柔的期许，“晓芸，你不一样，你年轻，有才华，该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广阔的世界。等你学成回来，要是还愿意，咱再一起把磨盘沟的粉条，卖到全中国去。”
那一刻，周晓芸心里的纠结像被春风吹散的雾，只剩下满满的感动和坚定。她知道，许青山的决定，藏着对她的成全，藏着对磨盘沟的坚守，也藏着那份没说出口的温柔。
她伸出手，紧紧抱住那摞复习资料，像是抱住了自己的梦想，也抱住了许青山的期许。眼泪滴在牛皮纸封皮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许叔，”她抬起头，眼里闪着光，“等我考上大学，学好知识，一定回来帮你！”
许青山点点头，眼里露出欣慰的笑容。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也洒在那摞复习资料上，仿佛为这个夜晚，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磨盘沟的风轻轻吹着，带着红薯的甜香，像是在祝福，也像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女孩奔赴梦想，也等待一个男人守住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