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墓的烟尘渐渐落定，残阳透过坍塌的缺口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阿竹蹲在石堆前，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失去光泽的黑色令牌，指腹摩挲着上面模糊的缥缈阁印记，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陈老最后那句“值得”。
“挖吧。”裴长史的声音沙哑，他刚用灵力稳住伤势，脸色依旧苍白，“就算……就算只剩骨灰，也要带他回长安。”
弟子们默默点头，拿起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石块。木灵站在一旁，指尖的藤蔓悄悄探入石缝，感受着下面的气息，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眼底泛起泪光。
阿竹站起身，走到石棺残骸旁。天璇阵眼的红光已经彻底熄灭，石棺上的北斗星纹变得黯淡，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气。他想起陈老总爱叼着的那支粗烟杆，想起他在窑厂给弟子们讲当年捉妖的故事时，眼角的皱纹里都泛着得意的光。
“他说过，自己欠玄案司一条命。”裴长史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三十年前，他还是缥缈阁弟子时，奉命刺杀前掌司，却被前掌司的气度折服，临阵倒戈，救了掌司一命。前掌司没杀他，还让他留在玄案司戴罪立功……他总说，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阿竹这才明白，陈老的“叛徒”身份背后，藏着这样一段过往。他将令牌揣进怀里，像是要替陈老守住这最后的秘密。
清理工作持续到深夜，最终只找到几片染血的衣料和半支断裂的烟杆。阿竹用布将这些遗物小心包好，放进随身的行囊里。
“剩下的阵眼……”一个弟子犹豫着开口，眼神里带着恐惧。连陈老都付出了性命，他们还有胜算吗？
裴长史看向阿竹，目光坚定：“陈老用命换来了时间，我们不能让他白死。剩下的五个阵眼，必须一个个毁掉。”
阿竹点头，从怀里掏出罗盘。罗盘的指针此刻指向东北方，那里是同州的方向——最早出现中毒者的地方。
“先去同州。”阿竹沉声道，“那里的阵眼已经激活，拖得越久，中毒的人越多。”
众人连夜启程，赶往同州。一路上，官道旁不时能看到疯疯癫癫的流民，他们眼神涣散，嘴里胡乱喊着“杀”“血”，显然是中了毒药的人。木灵试着用醒神草救治，却只能暂时缓解症状，无法根除。
“毒药已经侵入骨髓，除非找到解药，否则……”木灵的声音越来越低。
阿竹握紧星图玉佩，镜灵的声音带着疲惫：“谢先祖的毒药里加了‘怨骨粉’，是用枉死者的骸骨磨成的，必须用至阳之物才能中和。同州的阵眼在鹳雀楼，那里曾是盛唐时文人墨客聚集之地，阳气最盛，或许能找到克制的东西。”
鹳雀楼在同州城外的黄河边，因“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诗句闻名天下。此刻的鹳雀楼却一片死寂，楼檐下的灯笼蒙着黑布，远远望去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众人刚靠近楼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推门进去，只见一楼大堂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都是同州的捕快，胸口插着黑色的箭羽，箭羽上刻着狼牙印记。
“是狼牙堂的余孽。”裴长史检查完尸体，脸色凝重，“他们先一步控制了鹳雀楼，看来阵眼就在楼上。”
二楼传来隐约的诵经声，像是有人在做法。阿竹和裴长史对视一眼，握紧兵器，悄悄摸了上去。
二楼的景象让他们瞳孔骤缩——十几个身穿袈裟的僧人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团，脸上满是惊恐。一个穿红袍的喇嘛坐在中央的法坛前，手里拿着一串骷髅念珠，正对着一面铜镜诵经，铜镜里映出鹳雀楼的倒影，楼顶尖端的葫芦装饰正散发着红光，正是天玑阵眼！
“是吐蕃的黑教喇嘛。”裴长史低声道，“他们最擅长用活人献祭，增强阵法威力。”
红袍喇嘛似乎察觉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嘴角挂着诡异的笑：“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很久呢。”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缥缈阁？”阿竹怒喝。
“帮他们？”喇嘛笑了起来，“我是在帮我自己。只要激活七星阵，收集足够的怨气，我就能修成‘不灭金身’，长生不死！”
他猛地抓起念珠，朝着僧人扔去。念珠在空中化作黑色的锁链，缠住一个僧人的脖子，僧人瞬间被吸干了精血，变成一具干尸。
“住手！”阿竹冲了上去，短刀带着金光，劈向喇嘛。
喇嘛不慌不忙，祭出铜镜，铜镜射出一道黑光，与金光碰撞在一起。阿竹只觉得一股阴寒之力顺着刀身传来，手臂瞬间麻木。
“星官的残魂之力，果然美味。”喇嘛舔了舔嘴唇，“等我吸收了你的魂魄，金身就差最后一步了！”
他操控着锁链，朝着阿竹和裴长史袭来。木灵赶紧放出藤蔓，缠住锁链，却被锁链上的黑气腐蚀，发出“滋滋”的响声。
就在这危急关头，阿竹怀里的布包突然动了一下，那半支断裂的烟杆滚了出来，落在地上。烟杆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突然冒出蓝色的火焰，火焰顺着地面蔓延，烧向喇嘛的锁链。
“什么东西？”喇嘛惊呼，锁链被火焰灼烧，竟然开始融化。
阿竹认出那是陈老的烟杆，烟杆里填充的烟草，是陈老用终南山的“阳炎草”特制的，至阳至刚，正好克制阴邪之物！
“陈老……”阿竹眼眶一热，握紧短刀，借着火焰的掩护，再次冲向喇嘛，“这是陈老给你的送行礼！”
星图玉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光，与烟杆的火焰融为一体，形成一道金色的火龙，瞬间吞噬了铜镜和锁链。喇嘛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
随着喇嘛的死亡，鹳雀楼顶的红光熄灭，天玑阵眼被毁掉了。
被绑的僧人得救了，纷纷对着阿竹等人合十道谢。阿竹捡起那半支烟杆，火焰已经熄灭，烟杆却变得温热，像是陈老在冥冥之中，还在守护着他们。
他将烟杆放回布包，与那几片衣料放在一起。
残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布包上，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
阿竹知道，陈老的声音，会永远留在这烟杆里，陪着他们走完剩下的路。
而远方的夜空下，另外四个阵眼，依旧闪烁着诡异的红光，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