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没有阳光，只有透过仓库高处透气窗渗进来的、依旧带着淡淡血色的昏暗光线。
门外丧尸的嘶吼和抓挠声持续了一夜，并未停歇，反而像是形成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提醒着仓库内的两人，外面的世界已经彻底改变。
苏清瑶是被冻醒的，也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看到头顶冰冷的钢结构屋顶和耳边持续不断的低沉嘶吼，记忆才如同潮水般涌回，让她猛地清醒过来。
她立刻看向昨晚凌骁坐着的位置。
椅子还在，但上面已经空了。那把消防斧也不见了。
一股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折叠床上爬下来，惊慌地四下张望。
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物资堆旁，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记录着什么，她狂跳的心才稍稍安定。
强制的好感度让她下意识地将他的存在视为安全的象征。
“醒了？”凌骁头也没回，声音冷淡，“那边有水，自己洗漱。五分钟后，开始清点物资。”
“好，好的。”苏清瑶连忙应声，找到瓶装水和简易的洗漱用品，快速而又小心翼翼地清理自己。她透过水盆里晃动的倒影，看到自己苍白憔悴的脸，以及眼底残留的惊惧。
五分钟后，她乖乖站到凌骁身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凌骁将平板电脑递给她，上面是一个打开的电子表格，分门别类罗列着各种物资名称，后面跟着数量栏，大部分是空的。
“你负责清点这一区域的食品、水和日用品。”凌骁指着旁边堆叠起来的几十个箱子，“数量，品类，生产日期，都要准确记录。发现包装破损或者变质的，单独拿出来。”
他的指令清晰，不容置疑。
“明白。”苏清瑶接过平板，感觉手里沉甸甸的。这不仅仅是一个任务，更像是一种……考验。证明自己价值的考验。
她不敢怠慢，立刻开始动手。
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军用压缩饼干。她开始一包一包地清点，然后认真地在表格上输入数字。接着检查生产日期，记录。
起初，她的动作还有些生疏和僵硬，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但很快，专注于具体的工作让她暂时忘却了门外的恐怖和内心的不安，动作逐渐变得流畅起来。
凌骁则在一旁清点另一区域的武器、弹药和工具。他的动作极快，效率惊人，每一种型号，每一个数量，都精准无误地录入他手中的另一个设备。偶尔，他会拿起一件武器检查保养情况，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那不是冰冷的钢铁，而是有生命的伙伴。
仓库里暂时只剩下清点物品的窸窣声和记录时的轻微按键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
苏清瑶清点完了压缩饼干，又开始清点肉类罐头。长时间的弯腰和重复动作让她腰酸背痛，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咬着牙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开口抱怨一句。
她能感觉到，凌骁虽然看似在忙自己的，但偶尔扫过来的目光，带着一种冰冷的评估意味。
她在用劳动换取留下的资格，换取食物和水，换取那份脆弱的安全感。
终于，在她费力地试图搬动一箱沉重的矿泉水记录最下面的生产日期时，一只手臂从旁边伸了过来，轻松地将那箱水抬起。
苏清瑶一愣，抬头看见凌骁没什么表情的脸。
“记录。”他言简意赅地报出了箱子侧面的生产日期和批次。
“哦…好。”苏清瑶连忙低头记录，心跳却莫名快了一拍。他刚才……算是在帮她吗？
但这种微妙的念头很快就被打断了。
凌骁看着她平板电脑上记录的数据，微微皱起了眉。
“太慢了。”他冷声道，“而且效率低下。你没有必要把每一包饼干都拿出来数，估算整体数量，抽查即可。罐头看箱子外侧的标签，大部分都有标注。你的时间是资源，不要浪费在无意义的精确上。”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批评和教训。
苏清瑶脸颊微微一热，有些窘迫，但更多的是恍然。她习惯了和平时期的精细，却忘了现在是末世，效率才是第一位。
“对不起，我……我下次会注意方法。”她小声说。
凌骁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回自己的区域。
苏清瑶深吸一口气，改变方法，速度果然提升了不少。她心里默默记下凌骁的话，努力学习和适应着这套新的、冷酷的生存法则。
中午时分，凌骁扔给她一袋自热米饭和一瓶水。
“休息十分钟。吃完继续。”
“谢谢。”苏清瑶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米饭的味道一般，但她吃得格外珍惜。这是她“工作”换来的。
吃饭的间隙，她忍不住偷偷打量凌骁。
他吃得很快，几乎称得上狼吞虎咽，但动作并不粗鲁，眼神依旧保持着警惕，不时扫过监控屏幕。吃完后，他也没有休息，而是拿起一把十字弩，开始调试校准。
“那个……”苏清瑶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我们需要清点得这么仔细吗？这些物资……很多，应该够我们吃很久吧？”
凌骁调试弩机的手指顿了一下，抬眼看她。那眼神让苏清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很久？”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你以为这里是终点？”
他站起身，走到最大的监控屏幕前，用手指敲了敲画面。
屏幕上，显示着仓库外围几个角度的实时影像。丧尸的数量似乎比昨天又多了一些，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看见了吗？它们只会越来越多。低温只能延缓它们的活动，却杀不死它们。而且，变异体也会出现，越来越强。”
他的目光转回苏清瑶脸上，锐利如刀。
“这座仓库，不是坚不可摧的堡垒。它只是暂时的避风港。我们的食物和水，也总有耗尽的一天。”
“要么，被困死在这里。要么，就必须走出去，寻找新的据点，更多的资源。”
“而每一次转移，都意味着风险和战斗。你难道指望拖着所有这些箱子逃命？”
他指向身后那堆积如山的物资。
“精确清点，是为了评估我们的真实储备，计算消耗速度，决定优先级！哪些必须带走，哪些可以舍弃，哪些关键时刻能用来交换或者保命！”
“每一份物资的价值，在不同的环境下都在变化！不懂这一点，你和门外那些只知道追逐血肉的怪物，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凌骁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如锤，重重砸在苏清瑶的心上。
她脸色煞白，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终于明白，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清点任务。这是凌骁在教她，不，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末世的残酷规则——一切都必须衡量，包括他们此刻赖以生存的每一块饼干，每一滴水。
而她刚才那句天真的“够吃很久”，显得多么可笑和愚蠢。
巨大的认知落差和被他言语刺伤的委屈感涌上来，让她的眼眶微微发红。
但那强制绑定的好感度，却又让她无法对他生出真正的怨恨，反而觉得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是自己太天真，太没用。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她难受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苍白的脸，凌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击碎她和平时代的幻想，让她认清现实，同时通过系统的强制好感，将这份打击和恐惧，转化为对他话语的绝对信服和更深的依赖。
“吃完了吗？”凌骁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仿佛刚才那番尖锐的话语从未说过。
苏清瑶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将那点湿意逼回去，声音有些沙哑：“吃完了。”
“那就继续工作。”凌骁转身，不再看她，“下午的任务量，加倍。”
“是。”苏清瑶低声应道，重新拿起平板电脑，走向那堆物资。
她的背影，依旧单薄，却似乎多了一丝什么东西。
一丝被强行催生出的、冰冷的坚韧。
凌骁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幽深。
驯化的第一步，是让她明白谁掌握着生存的资源，谁定义了价值的规则。
而现在，她正在学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