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龙潭初探
刘香主的府邸并未如陈笑宝预想的那般张扬跋扈，坐落在距离码头区不远的一条相对清净的街道上，青砖高墙，黑漆大门，门前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几名眼神精悍、太阳穴微微鼓起的劲装汉子分立两侧，无声地昭示着此地主人的权势与戒备。
那管家上前与守卫低语两句，守卫锐利的目光在陈笑宝和李逍遥身上扫过，尤其在李逍遥那过于干净懵懂的脸上停顿了一瞬，这才侧身让开。
跨过高高的门槛，迎面是照壁，转过照壁便是前院。院内陈设简洁，却透着一种粗犷的力量感，练武用的石锁、木桩一应俱全，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汗味与江湖气。偶有穿着统一服饰的帮众快步走过，见到管家纷纷行礼，目光好奇地瞥向陈笑宝二人。
“两位请随我去偏厅稍候，香主正在处理一些帮务，稍后便到。”管家将二人引至一侧的偏厅。
偏厅布置得倒是颇为雅致，红木桌椅，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但细节处仍可见江湖人家的实用主义，比如那看似普通的瓷瓶，瓶身厚重，显然必要时也能当做法器砸人。
陈笑宝拉着逍遥安静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拘谨老实的样子，体内《红尘经》的感知却已悄然散开，如同无形的触角，小心地探查着周围。
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气息隐藏在偏厅外的廊下或角落，呼吸绵长，都是好手。府内整体的气氛带着一种紧绷感，并非针对他们，更像是一种常态的戒备，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看来这漕帮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或者说，外界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如此。”陈笑宝心中暗忖。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名身着锦袍，年约四十许，面容精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入，他腰间悬着一块代表香主身份的令牌，行走间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压迫感，正是漕帮刘香主。
陈笑宝连忙起身，拉着逍遥躬身行礼：“小人陈默，见过刘香主。”
刘香主在主位坐下，目光如实质般在陈笑宝身上打量片刻，又扫过安静站在一旁的李逍遥，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有力：“不必多礼。坐。这位是令弟？”
“回香主，正是舍弟，他……小时烧坏了脑子，心智如孩童，离不开人，还请香主见谅。”陈笑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呵护。
刘香主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直奔主题：“听下面人说，码头新来了个写信先生，字好，人也稳妥。近日帮中确实积压了一些旧日文书信函，杂乱无章，需要人手整理归类。你可愿接这活计？”
“能为香主效力，是小人的福分。”陈笑宝恭敬道，“只是不知具体是何等文书，小人虽认得几个字，但也怕才疏学浅，误了香主的大事。”
“无妨，多是些过往的账目往来，以及与其他帮派的普通信函，你只需按时间、类别整理清楚，誊录一份清单即可。”刘香主语气平淡，“酬劳每日结算，绝不会亏待于你。期间你与令弟可暂居府中厢房，也省得来回奔波。”
条件听起来相当优厚，甚至优厚得有些过分。陈笑宝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香主仁义，小人感激不尽。只是不知……何时开始？”
“现在便可开始。”刘香主对管家示意，“带他们去书房。一应笔墨纸砚都已备齐。”
“是。”
管家躬身领命，带着陈笑宝和李逍遥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独立的院落。院门口亦有守卫，书房内空间宽敞，书架林立，中间一张大书案上，果然堆放着如小山般的信件和账本，看上去年代不一，杂乱无章。
“两位便在此处工作，每日三餐会有人送来。若无要事，请不要随意在府中走动。”管家交代一句，便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只剩下陈笑宝和逍遥两人。
陈笑宝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几封信件翻看，果然如刘香主所言，多是些漕帮与排帮、或者其他小帮派之间关于码头划分、货物运输的普通往来信函，时间跨度长达数年。账本也多是些陈年旧账。
“真是为了整理文书？”陈笑宝眉头微蹙。这理由看似合理，但他总觉得不对劲。刘香主这等人物，会为了整理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旧文书，特意找一个底细不明的外人？还包吃包住？
他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缝隙向外望去，只见院门外守卫的身影纹丝不动。这哪里是提供工作场所，分明是软禁。
“宝哥，”逍遥轻轻拉了他的衣袖，低声道，“这里……不舒服。”
陈笑宝心中一凛，连逍遥都感觉到了此地的压抑和异常。他握住逍遥的手，低声道：“我知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见机行事。”
他回到书案前，开始真正着手整理。无论如何，先把表面工作做好，才能降低对方的戒心。
时间在翻阅和抄录中缓缓流逝。陈笑宝做得一丝不苟，同时《红尘经》的感知提升到极致，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傍晚时分，管家送来饭菜，颇为丰盛。用罢晚饭，天色渐暗，书房内点起了灯。
就在华灯初上之时，陈笑宝的耳朵微微一动。他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破风声，并非来自院内，而是来自……书房屋顶！
有人夜探刘府！而且轻功极高！
几乎在同时，院外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哨，紧接着便是兵刃出鞘的铿锵声和低沉的喝问：“什么人？！”
“有刺客！”
“在那边！追！”
府内瞬间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呼喝声、脚步声、兵刃交击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陈笑宝心中剧震！是谁？朝堂的人？圣教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他猛地吹熄了书房内的灯火，将逍遥拉至墙角阴影处，低声道：“别出声，躲好！”
透过窗缝，可以看到外面火把晃动，人影憧憧，厮杀声似乎正在向书房所在的院落逼近！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一道黑影踉跄着跌了进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那黑影似乎受了重伤，进来后勉强稳住身形，急促地喘息着，手中还紧握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短剑。
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火光，陈笑宝看清了那人的侧脸——赫然是白天在茶肆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哑叔！
而几乎在哑叔撞入书房的同时，另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书房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出路。那人身形干瘦，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手中提着一柄细长的窄剑，剑尖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
一股阴寒凌厉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让陈笑宝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蒙面人的武功，远在哑叔之上！甚至可能不弱于药王镇的古老头！
蒙面人的目光扫过受伤的哑叔，然后如同毒蛇般，锁定在了墙角阴影里的陈笑宝和李逍遥身上。
陈笑宝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原本只想投石问路，却没料到，这第一步踏进的，不是虎穴，而是直接撞上了潜藏在潭底的真龙（或者说，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