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阅览室在图书馆的东侧翼，需要穿过一条安静的长廊。与社科阅览室相比，这里更加幽静，读者寥寥无几，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旧纸和樟木的味道。管理台后面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管理员，正捧着一本厚书看得入神。
张明放轻脚步，走了进去。d区的书架比社科区更高大、更密集，编号方式也略有不同，是“d-”加三位数字。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书架侧面的标签：d-105, d-106, d-107……
他的心跳随着数字的接近而加速。d-109书架，在阅览室最里面的一个角落，紧挨着一扇通往内部工作区的防火门。这个位置相对隐蔽。
他走到d-109书架前。书架共七层。按照《辞海》里的提示，“7”应该是指第七层，也就是最高的一层。张明身高足够，但第七层的位置也几乎到了天花板，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
第七层上摆放的多是一些大开本的画册、年鉴合集或者精装本的大部头，看起来都尘封已久。他仔细地看过去，大部分书籍的书脊上都落满了灰尘。他的目光逐一扫过，寻找着任何不寻常的迹象。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套深蓝色布面精装、书脊上印着《江北市年度统计报告汇编》的厚书上。这套书从书脊看有十几册，整齐地排列着。但奇怪的是，其他书上都积着明显的灰尘，唯独这一套书，特别是中间几册的书脊上方，灰尘似乎比其他地方要淡一些，仿佛最近被人轻微地动过。
是这里吗？
张明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将那套书中间的一册抽了出来。书很沉。他抱着书，走到旁边一个无人的阅览桌前坐下，将书轻轻放下。
这是一册多年前的统计报告，内容枯燥。他快速而小心地一页页翻动，心脏跳得像擂鼓一样。他既期待发现什么，又害怕这又是一场空。
当他翻到大约全书三分之二的位置时，动作猛地停住了。书页的中间，被巧妙地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凹槽，大小刚好能放下一本普通的笔记本。而此刻，凹槽里面，赫然放着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整整齐齐的方形物体！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张明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警惕地环顾四周，阅览室里依然安静，只有那个老管理员翻书页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一个读者轻微的咳嗽声。
他轻轻取出那个牛皮纸包。包裹不厚，但拿在手里却感觉有千钧重。他没有立即打开，而是迅速将统计报告合拢，放回书架原处，尽量恢复成没人动过的样子。
然后，他将牛皮纸包迅速塞进贴身的内袋里，拉好外套拉链。他能感觉到那个方形的硬物紧紧贴着胸膛，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必须立刻离开！
他尽量保持步伐平稳，朝着阅览室门口走去。经过管理台时，那个老管理员似乎抬起头，从老花镜上方瞥了他一眼。张明的心猛地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自然地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典藏阅览室，穿过那条长廊，重新回到相对人多一些的主楼大厅，张明才感觉稍微松了口气，但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管理员那一眼，是巧合，还是……
他不敢细想，加快脚步，朝着图书馆大门走去。他现在急需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仔细查看牛皮纸包里的东西。
就在他即将走出大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大门外侧的玻璃反光里，有两个穿着黑色夹克、身形健壮的男人，正一左一右地靠在门外的石柱旁，看似在闲聊，但他们的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视着进出的人群。
张明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是赵德胜的人！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追到了图书馆！是那个老管理员？还是他之前进入图书馆时就被盯上了？
他硬生生停住了迈向大门的脚步，一个转身，拐进了旁边通往卫生间的通道。他不能从这里出去，那等于自投罗网。
卫生间里没有人。他快速走进一个隔间，反锁上门，强迫自己冷静。图书馆还有没有其他出口？后门？安全通道？
他回忆着图书馆的布局。典藏阅览室旁边好像有一个防火门，刚才看到是锁着的状态。主楼梯和电梯肯定不能走，目标太大。
也许可以尝试从二楼的某个窗户离开？但这里是老建筑，窗户都很高，而且楼下情况不明。
时间不等人！对方很可能已经开始在楼内搜索了！
他必须冒险试一试那个防火门。他走出隔间，来到洗手池前，假装洗手，同时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似乎是朝着卫生间方向来的。
张明不再犹豫，立刻闪身出了卫生间，朝着与脚步声相反的典藏阅览室方向快步走去。幸好，走廊此刻空无一人。他冲到典藏阅览室旁边那个标有“安全出口”的防火门前。
门是沉重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条铁链锁！但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锁具并不牢固，铁链看上去也有些锈蚀。
张明四处张望，看到墙角有一个老式的、金属的废纸篓。他顾不上多想，抓起废纸篓，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铁链和锁头的连接处猛砸下去！
“哐！哐！”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格外刺耳。
“在那边！”远处传来了呼喝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张明心中大急，又狠狠砸了几下！“咔嚓”一声，锈蚀的铁链终于断裂！他一把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刺眼的光线和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堆满杂物的后院小巷！
他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然后反手将防火门“砰”地关上。门从外面无法打开，希望能暂时阻挡一下追兵。
他沿着小巷发足狂奔！身后传来了防火门被猛烈撞击的声音和模糊的叫骂声。
他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向前跑！小巷错综复杂，他凭着直觉左拐右拐，甩掉可能存在的追踪。胸膛里那个牛皮纸包随着他的奔跑不断撞击着他的胸口，提醒着他这次冒险的价值。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像烧着了一样疼，才在一个堆满建筑垃圾的死胡同尽头停下来，靠着墙壁大口喘息。他仔细倾听，身后似乎没有了追赶的脚步声。
暂时……安全了？
他滑坐在地上，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救命般夺来的牛皮纸包。现在，他终于可以看看，王海用生命保护、赵德胜处心积虑想要掩盖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了牛皮纸。
里面是一个黑色的、塑料封皮的笔记本，以及一个用透明小袋装着的、老式的手机存储卡。
张明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