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存菊堂内，药香弥漫。
沈眉庄昏睡了一日一夜，终于在次日傍晚悠悠转醒。她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喉咙干涩刺痛，脑海中残留着坠入冰水时的恐惧与窒息感。
“小主！您醒了！”
守在一旁的采月喜极而泣，连忙端来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
沈眉庄缓了好一会，才哑声问道：
“我……这是怎么了？”
记忆如潮水慢慢回笼，翊坤宫的刁难，昭贵妃的解围，漆黑的宫道，突如其来的撞击……
采月哽咽着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重点提到了皇上的震怒、华妃的嫌疑以及昭贵妃出面作证洗刷了华妃的嫌疑。
沈眉庄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放在锦被上的手微微收紧。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睁开：
“也就是说……如今并无线索，不知是何人所为？”
采月点头：
“皇上已下令彻查，但……那黑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怕是难了。”
正说着，外面通报甄嬛来了。
甄嬛快步走进内室，见到沈眉庄虚弱的样子，眼圈立刻红了，上前握住她的手：
“眉姐姐！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了！”
她语气中的关切真挚无比。
沈眉庄勉强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
“我没事了，劳你挂心。”
甄嬛仔细打量她的神色，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后怕：
“姐姐，你可知这次有多凶险？真的吓死我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明显的怀疑：
“姐姐，你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了吗？偏偏是你从翊坤宫出来就出事。华妃气盛，除了她自己，还有谁敢在她宫里动手害人？”
沈眉庄沉默着，没有立刻接话。
甄嬛见她不语，以为她心有顾忌，便继续道：
“还有昭贵妃。她平日从不管这些闲事，昨日却偏偏那么巧出现在翊坤宫，又为你求情让你早回，事后更是力证华妃清白。姐姐，你难道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她的话语中已将泠雪和华妃视为了合谋的怀疑对象。
沈眉庄抬起眼，看向甄嬛，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后的沉淀：
“嬛儿，你的意思，我明白。”
“那姐姐你……”
甄嬛急切地看着她。
沈眉庄轻轻摇头，声音虽弱，却异常清晰：
“我没有证据。”
甄嬛一愣。
沈眉庄继续缓缓道：
“昨日华妃娘娘的教导，虽言辞苛刻，令人难堪，但皆在明处，是协理宫务的分内之事，即便严厉，也寻不出错处。昭贵妃娘娘前来，言语随和，是为我解围，让我得以脱身，我心中是感激的。”
她顿了顿，看向甄嬛：
“至于落水……那背后推我之人，我只知他力气甚大，不是个太监就是侍卫。除此之外我毫无印象。仅凭从翊坤宫出来就遇袭这一点，便断定是华妃乃至昭贵妃所为，未免……有失偏颇。”
甄嬛没想到沈眉庄会如此冷静，不禁有些着急：
“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这后宫之中，人心叵测。华妃那么嚣张跋扈，皇上又对昭贵妃那般信任，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这本身就不寻常。她们若联手，想要对付我们，易如反掌。”
沈眉庄听到皇上对昭贵妃那般信任时，眼底几不可查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
她握住甄嬛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
“嬛儿，我知你是为我好。但正因后宫险恶，我们才更不能自乱阵脚，无凭无据便妄加揣测，树敌过多。昨日之事，皇上已下令严查，我们且等结果。在此之前妄下定论，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她看着甄嬛眼中那份不甘和怀疑，轻轻叹了口气：
“嬛儿，我知道你聪慧。但有时候看得太清，想得太多，反而容易困住自己。在这宫里，活下去，光有聪明不够，还需沉得住气。”
她这话，既是劝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甄嬛看着沈眉庄沉静的面容，一时语塞。她忽然觉得，经历此番生死，眉姐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多了几分历经世事后的通透与谨慎。
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沈眉庄不争的失望，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皇上对泠雪无条件信任而生的酸涩与不安。
“姐姐既然这么说，妹妹便不再多言了。”
甄嬛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情绪，低声道：
“姐姐好生歇着，妹妹改日再来看你。”
送走甄嬛，沈眉庄靠在引枕上，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久久不语。
采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小主，您真的觉得……不是华妃娘娘？”
沈眉庄收回目光，淡淡道：
“是不是她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证据，就不能说是她。嬛儿的话有她的道理，但……锋芒太露，并非好事。”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况且……推我下水，手法太过直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华妃跋扈的性格。倒像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搅浑这潭水。”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昨日泠雪通透的眼睛。那位贵妃娘娘，她真的参与其中了吗？沈眉庄不敢确定，但她有一种直觉，昭贵妃的心思，远比甄嬛想象的……要深得多。
长春宫偏殿，甄嬛回到自己宫中，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窗前，心绪难平。
沈眉庄的冷静与不认同，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不明白，为何眉姐姐还能如此理智？难道她看不出昭贵妃和华妃的嫌疑吗？
还是说……眉庄因为皇上对昭贵妃的信任，以及昭贵妃昨日的善意，而心存侥幸？或者，她是在畏惧华妃和昭贵妃的权势？
甄嬛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
她想起皇上昨日听到昭贵妃作证后毫不怀疑的态度，心中那股酸涩醋意再次翻涌上来。
为何皇上对昭贵妃就能如此特殊？那份信任，简直真让人羡慕……
这种认知，让甄嬛感到一种危机感。
她必须小心谨慎。同时，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滋生：她需要盟友，也需要……更清晰地看清昭贵妃的真面目。
夜色渐浓，紫禁城再次被寂静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