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的风还在刮，楚河的手指仍搭在冻土上，指尖朝南。他没动，也没闭眼，只是意识像被抽空了一截，身体各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钝痛，尤其是左臂，像是有东西在皮下慢慢凝固。
然后，震动来了。
不是地震，是机械的轰鸣，从冰层深处传上来，节奏稳定，带着金属破冰时特有的摩擦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压过了风雪，也压醒了他。
他撑了一下，肩膀一沉，整个人翻侧过来，靠肘部勉强坐起。战甲碎片散在雪里，血藤早已缩回胸口，只剩下一点温热的搏动。他低头看了眼左臂——皮肤泛着灰白，像是结了一层薄霜，回炉核心的光几乎熄灭。
远处，一道黑影正从冰雾中浮现。一艘核动力破冰船，船首撞角已经变形，但仍在推进，碾碎最后一道冰脊，缓缓停在裂谷边缘。
驾驶舱门打开，林玲跳下来，电子瞳孔扫过战场，最后落在楚河身上。她没说话，快步走来，蹲下检查他的状态。
“还能走吗？”她问。
楚河试了试腿，右腿僵硬，但没再瓷化。“能。”
“那就走。”她伸手拉他，“船撑不了太久，地热反应堆在过载，整片冰壳随时会塌。”
楚河被拽起来，踉跄一步，稳住。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具燃烧的机甲残骸，数据流早已消散。极光恢复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人爬上船，阿伊莎已经在甲板上。她站在船首，手指贴在冰面，几根暗红色的藤蔓正从裂缝中探出，缠绕在船体下方。
“结构不稳。”她说，“冰层下面有空腔，厚度不到三十米。”
话音刚落，整艘船猛地一斜。控制台爆出火花，警报声响起，主控系统失灵。
林玲冲进驾驶舱，接入脑机接口，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滑动。她的瞳孔闪烁蓝光，数据流涌入意识。几秒后，她的动作顿住。
“不对。”她低声说，“这不是八门基地的信号频率。控制系统被篡改过，这里根本不是传承圣殿，是个监控站。”
“深红之眼留的？”楚河靠在门框上，喘着气。
“不止。”林玲切断连接，“他们在等我们进来。刚才是数据反噬，差点把船的能源核心烧穿。”
阿伊莎收回手，血藤缩回掌心。她抬头看向楚河：“不能再靠船了。冰壳撑不住第二次冲击。”
楚河点头，走向船首最前端。他抬起左臂，回炉核心微弱地闪了一下，指尖触向冰壁。一丝共鸣传回神经，像是某种古老频率在回应。
然后，他看到了。
冰层深处，一道金色符文阵列若隐若现，嵌在坚冰内部，排列方式与他在南极边境激活的八门符文一致，但更复杂，也更危险。
他伸手去碰。
就在指尖即将接触的瞬间，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
“别碰八门禁制。”
他猛地缩手。
“谁？”他低喝。
没有回答。但那声音他认得——白允儿。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回放，是残留意识的直接投射，像一段被预设的警告程序。
林玲走过来，看了眼冰壁：“你看到什么了？”
“陷阱。”楚河盯着那道金纹，“有人用八门符文做诱饵，但触发机制不对。刚才那句话……是提醒。”
阿伊莎皱眉：“那我们怎么下去？爆破会引发连锁坍塌。”
楚河沉默几秒，忽然抬手，雷电骨刺从掌心缓缓伸出。他没让它爆发，而是调到最低功率，让电流以极低频率脉冲，模拟极光自然波动的节奏。
“试试干扰它的感应系统。”他说，“符文靠能量识别入侵者，如果我们发出的频率接近环境背景，它可能不会触发。”
林玲立刻开始计算：“需要精确到纳秒级谐振窗口，我得离线运行解析程序，不能联网。”
“多久？”
“三分钟。”
楚河点头，将雷电骨刺轻轻贴在冰壁上，电流一点点渗入。符文没有反应，但冰层内部传来细微震动，像是某种机制在重新校准。
三分钟后，林玲睁开眼：“窗口出现了，持续十二秒。”
“够了。”楚河收起骨刺，转向阿伊莎，“你有办法在不碰符文的情况下开条路吗？”
阿伊莎伸出手，一根细小的血藤从指尖延伸，探向符文间隙。她闭眼感知了一会儿，忽然说：“冰的结构被强化过，普通腐蚀没用。但如果分泌一种弱酸性酶，配合低温结晶膨胀，可以在缝隙里开出一条通道。”
“需要多久？”
“五分钟，但会损耗本源。”
“做。”楚河说，“我们没别的选择。”
阿伊莎点头，血藤末端开始渗出淡黄色液体，滴在符文边缘。冰层发出轻微的“滋”声，随即出现细小裂痕，缓慢蔓延。
楚河退后几步，靠在船体上，左臂的麻木感越来越强。他卷起袖子，发现皮肤下的组织已经开始发硬，像是要结晶化。回炉核心的衰变速度比预想的快。
五分钟后，通道成型——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冰隙，歪斜向下，尽头是微弱的红光。
林玲检查了一下：“下面确实是人工构筑体，温度异常高，应该是地热反应堆在失控边缘。”
“走。”楚河活动了下肩膀，兽化左臂再次刺入冰壁，作为固定锚点。他率先下滑，脚踩进湿冷的冰层，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林玲紧随其后，阿伊莎最后一个进入。她收回血藤，确认通道暂时稳定，才跟着滑下。
三人落地，站在一处半融化的冰洞边缘。脚下是倾斜的冰坡，通向下方空间，红光就是从那里透上来的。空气中带着铁锈和高温混合的气味，呼吸都有些发闷。
楚河蹲下，伸手摸了摸地面。冰层下面是金属结构，表面有规律的震动，说明反应堆仍在运转。
“距离临界还有多久？”他问林玲。
林玲闭眼，通过脑机接口扫描局部信号：“不清楚。系统加密层级太高，但我检测到三组独立反应堆同时升温，如果全部过载，爆炸威力相当于战术核弹。”
“能手动关闭吗？”
“理论上可以，但入口在哪里？”
楚河看向阿伊莎。她已经将血藤探出，沿着冰壁向下延伸。几秒后，她睁眼：“前方二十米有金属门，但被冰封住了。血藤能感觉到里面有生命迹象——很微弱，可能是休眠状态。”
“不是机器？”
“不是。”她摇头，“是活的。心跳频率……不像人类。”
楚河站起身，望向那扇门的方向。红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
他抬起左臂，回炉核心最后一次亮起微光。兽化状态维持不了太久，但他还得再撑一会儿。
“先过去。”他说，“不管里面是什么，我们都得关掉反应堆。”
三人开始沿冰坡下行。脚步声被冰层吸收，只有呼吸声和远处金属的嗡鸣。越往前，温度越高，冰面开始融化，脚底打滑。
十米、十五米、十八米。
还差两步时，楚河突然停下。
他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震动——从地下传来的，有节奏的搏动，像是某种生物在敲击金属外壳。
然后，他看见了。
冰层下方，有一双眼睛睁开了。
幽蓝色，竖瞳，嵌在漆黑的甲壳里，正透过冰缝，直勾勾地盯着他。
楚河抬起手，雷电骨刺再次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