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莲二睁开眼,似乎被她撞疼了,捂在胸口处的手久未放下。
“莲二,你怎么在这?”真田羽叶问道。
“弄丢了一样东西,夜半忽然想起,便出来找找。”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恍惚。
眸色迷茫,清雅的眉头微蹙,未加思索,关切的话语便已脱口,“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不要。”
她干脆利落的拒绝,让柳莲二微微一怔。
“你说过我可以任性放肆一点的。”
少女的声音再次在月光下响起,穿透了柳莲二朦胧的思绪。
转过街角,真田羽叶撞进他的怀中,心头一阵悸动,原来这一切并非是自己在月夜中的臆想。
柳莲二缓缓放下捂在胸口处的手,一缕清浅的笑意攀上了唇角,“是的,你当然可以这么做。”
“今晚月色这么好,我想出来走走,不想回家。”
真田羽叶说着,抬起头望向他。夜风拂过,少女颊边柔软的黑发向后滑去,完整地露出光洁可爱的额头。
她微微鼓起的面颊和闪着光的眼眸里,满是理直气壮,“这算任性吗?”
柳莲二垂下眼,月光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
“不算任性。”
“现在,我想让你陪我一起散步,再顺便找找你丢失的东西,这算任性吗?”
【“羽叶真的想要散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散步吧。”】
柳莲二回想起自己对她说过的话,眉梢微动,强忍笑意。
“不算任性。”
真田羽叶加大力度,“我想去后山看日出,待到天明再回去,这算任性吗?”
这算什么,算他的求之不得。
柳莲二几乎要笑出声了,心底涌起对今夜这番阴差阳错出门的由衷感激。
“也不算任性。”
自以为的“任性”接连被否定,真田羽叶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竟感到一丝无从着力的泄气。
“因为你是真田羽叶,所以做什么,都不算任性。”柳莲二说。
声线模糊而柔软,好似要与暧昧的夜色相融。
“什么意思?”真田羽叶停顿片刻,问道。
柳莲二笑了笑。
他抬手解下自己的围巾,一圈圈、仔细地绕上她空荡荡的脖颈。
他问:“擅作主张,就把我的围巾给你,你觉得我的行为任性吗?”
真田羽叶摇头。
他又将她外套上连着的帽子拉起来,妥帖地戴在她的头顶,挡住寒风。
又问:“没有问过你,就替你戴上了帽子,你觉得我的行为任性吗?”
真田羽叶又摇头。
柳莲二摊手,“你看,这就是你给我的感觉。你所理解的‘任性’,在我看来,名字其实叫做‘温柔’。”
真田羽叶沉默。
她本想在被毁灭之前,好好地、放肆地任性一回,却因被规训太久,竟不知该从何下手。
“那到底该怎么做,才算真正的任性放肆呢?”她的声音划过溶溶月色,落在少年的心间。
“莲二任性的时候,会想做些什么呢?”真田羽叶说。
柳莲二看着她,静静地想,若我在此刻吻你,那便是我对你最大的任性与放肆。
细密的杉树枝叶,不断发出风掠过的声响,掩盖住他失序的心跳。
柳莲二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抬起手,隔着她毛绒绒的兜帽,揉了揉她的头,动作轻柔地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真田羽叶几乎感受不到他手掌传来的力度。
柳莲二说:“抱歉。这就是我现在,‘任性’地想要做的事。羽叶,你会觉得讨厌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戴上了围巾和帽子,突然变得过于暖和的原因,真田羽叶有些热气上头。
她想了想,摇头,“莲二给我的‘任性’的感觉,也不算作‘任性’,我并不讨厌。”
“可是。”
少女的眼睛,澄澈清透如月光,“如果对我做这个动作的人,不是你们,而是别的人。
“那这就叫骚扰了。”真田羽叶坚定地说。
柳莲二动作一顿,放下手,转而侧过头去,捂着胸口闷笑了一声,肩头微微耸动,“所以羽叶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千万别被外面的人给骗了。”
话音落下,他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黯了黯。
“莲二也是一个温柔的人。”真田羽叶感慨。
“因为羽叶很温柔,温柔的人看什么都是温柔的。”柳莲二说。
真田羽叶微微低头,笑着打住,“不要再夸我了,我也会害羞啊。”
回应她的,是少年融在夜色下温和的笑声。
“羽叶去做羽叶想做的事就好了,什么都可以哦。”
真田羽叶望了望笼罩在静谧中的街景,又看了看双手插兜,安静走在她身旁的柳莲二,“那么,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帮你找到你弄丢的东西。”
“说起来,莲二你到底弄丢了什么,这么晚还要出来找?”
柳莲二无奈地笑笑,挣扎了一下,没忍住,将手轻轻探入她的帽兜下,揉了揉她的头发。他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弄丢的,是你去年送给我的御守。”
“旧御守丢了是好事。辞旧迎新呀。”
柳莲二摇头,看向深浓的夜色,“这是不一样的。”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他轻轻问。
“你来探病,送了我一个御守。”真田羽叶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段记忆于她同样清晰。
月光勾勒出少年清雅的侧脸轮廓。
他静静地听完她的话,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却又未完全展开,如月光般清隽而含蓄。
【寒假的某一天。柳莲二和幸村精市握着网球拍,走在真田宅的回廊上。
不紧不慢地走着,柳莲二却忽然兴起,做出了一个,在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男生中,常有的迷惑的行为——正常走着,却突然跳起来,做挥拍状。
柳莲二纵身一跃,颠球一抽,宿命般的,网球砸在了廊边一道紧闭的房门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啪!”
他未曾想过,自己的预估的球路竟会打偏,蓦地睁开了总是微阖的眼眸。
幸村精市和他对视一眼,忍俊不禁,随即率先前去捡球。
也正在此时,那扇门被轻轻拉开。
一位黑发黑眸的少女站在门内,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病弱的潮红。
她静静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眼神因高热而微微失焦,带着几分茫然的雾气
“是你啊!羽叶。”幸村精市熟稔而惊喜地道。
“我是幸村精市,你还记得我吗?”
柳莲二站在原地,等着好友捡球归来,却听到他似乎与谁交谈起来。
正要上前去查看,可紧接着,便听到幸村精市急切的呼喊,“快去找弦一郎,他妹妹好像生病了!”
柳莲二虽不明就里,却立刻转身奔了出去。
奔跑中,鬼使神差地回头——
只见好友从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黑发少女。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小提琴的琴颈。
下一秒,那女孩便晕倒在好友的怀中。
留下帮忙,还是继续求援?
柳莲二犹豫地停下脚步,咬了咬牙,转头朝外奔去求助,跑得越发大步急促。】
那颗砸到她房门的网球,并非出自幸村精市之手。
与真田羽叶记忆中他们的初识不同。柳莲二的突然脱线,这才是一切的开始,她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