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规则的獠牙
林夏蹲在规则组档案室外的阴影里，手指抠着墙皮上的霉斑。里面的白炽灯忽明忽暗，映得档案柜上的“绝密”印章像只睁着的眼。她怀里揣着小陈留下的青铜钥匙——那是小陈被带走前塞给她的，说“规则组的底裤都在里面”，当时小陈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钥匙链上挂着的半块橡皮，还是两人小时候分着用的那块。
门锁“咔哒”一声弹开时，林夏的心跳差点撞碎肋骨。档案室内弥漫着樟脑丸和旧纸张的混合气味，架子最高层的铁盒上贴着“增重期规范”，红色的封条已经开裂，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她踩着摞起来的木箱爬上去，指尖刚触到铁盒，就听见走廊传来皮鞋声，忙抱着盒子躲进档案柜后面的夹缝里。
“这批‘代谢锁定酶’的剂量得再加三成。”一个男声响起，是规则组的李干事，林夏在社区医院见过他，总穿着熨帖的中山装，袖口永远别着银质钢笔，“上周那批38公斤以下的，居然有三个撑过了稳定期，差点坏了规矩。”
“可是李哥，”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犹豫，“剂量超了会出人命的。昨天402室的张婶……”
“死了就死了。”李干事的钢笔在桌面上敲得笃笃响，“规则里写得明明白白，‘稳定期体重浮动超过0.5公斤，视为基因异常’。她女儿偷偷给她塞馒头，就该想到有今天。”
林夏缩在夹缝里，铁盒硌得肋骨生疼。她颤抖着打开盒盖，里面的文件用红绳捆着，最上面的“增重期定义细则”被人用红笔改得面目全非。原本打印的“每日热量摄入不低于1200大卡”，被划掉改成“800大卡”，旁边批注：“低于此数值可激活代谢锁定，确保体重可控”。
下面附着的表格更让她浑身发冷：“稳定期第一周，允许体重上涨0.3公斤”“第二周强制回落0.5公斤”“第三周若未降至标准线，启动灌肠程序”。表格末尾盖着规则组的钢印，日期是三年前——正是社区开始推行“健康体重计划”的那一年。
“对了，上周那个写幻想日记的林夏，体重还在38公斤晃悠。”年轻的声音又响起，“她的手环数据有点怪，好像在偷偷改记录。”
“盯紧点。”李干事冷笑一声，“这种活在梦里的最麻烦，总觉得能靠‘意志力’增重。给她的营养剂里多掺点‘抑制剂’，让她白天昏昏沉沉，晚上饿得抓墙，我看她还怎么幻想。”
林夏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哭出声。铁盒里掉出一张照片，是去年的“减重模范户”颁奖现场，李干事站在台上，手里举着奖杯，而台下第一排，她母亲穿着病号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胸前的号码牌写着“35公斤”——那是母亲去世前最后一次公开露面。
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是母亲的笔迹：“夏夏，他们说只要我减到35公斤，就能换你一个月的特供粮。妈试了，可他们骗我……”
走廊的皮鞋声渐渐远了，林夏抱着铁盒蹲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饿，明明每天喝着“营养剂”，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些号称“补充能量”的液体里，藏着让代谢加速的毒药；那些写着“增重期”的手环提示，不过是让你在虚假的希望里，一步步走向体重秤上的死亡线。
铁盒最底层压着份“异常处理名单”，她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看到了小陈的编号，后面标注着“幻想记录与现实偏差12公斤，执行强制减重”。旁边贴着小陈的照片，还是扎着马尾辫的样子，手里举着满分的体检报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林夏将名单塞进怀里，又把铁盒放回原位，只是在“每日热量标准”那页，悄悄夹了根母亲的头发。走出档案室时，天已经蒙蒙亮，社区的广播突然响起，播放着新的通知：“为优化增重期管理，即日起，所有38公斤以下居民，每日需到指定地点‘报到’，由专人监督进食。”
广播声里，林夏摸了摸口袋里的异常处理名单，边缘已经被眼泪打湿。她想起小陈总说：“规则就像獠牙，看着闪着光，咬下来才知道有多疼。”以前她不信，总觉得只要够努力，总能长到42公斤，可现在才明白，有些秤，从一开始就被调过了砝码。
街角的早餐摊飘来油条的香气，林夏摸出兜里最后半块干硬的馒头，那是昨晚偷偷藏的。她咬了一口，噎得直咳嗽，眼泪混着馒头渣往下掉——原来所谓的“稳定期”，从来就不是让你慢慢变好，而是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你在幻想里，心甘情愿地走向消亡。
但她不能让母亲和小陈白白消失。林夏把馒头塞进嘴里，用力嚼着，快步走向社区医院的方向。她记得医生办公室的抽屉里，有本《药物成分手册》，或许能从那些密密麻麻的化学公式里，找到对抗“代谢锁定酶”的办法。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社区公告栏上，“健康体重计划”的宣传画格外刺眼。林夏迎着光往前走，铁盒里的规则细则在怀里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生疼，却也烫醒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一次，她要睁着眼睛，看清那些獠牙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