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无际的混沌碎片与古老低语中缓缓抽离，如同潜水者从深海浮向水面。首先恢复的是模糊的感知：一股浓郁的药香钻入鼻尖，带着勃勃生机；温和精纯的灵力如同暖流，包裹着全身，滋养着千疮百孔的经脉；还有几道熟悉而焦灼的气息，守候在不远处。
云昭艰难地掀动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睑，刺目的光线让她微微眯起了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疗伤殿素雅的穹顶，以及围在床榻边几张写满担忧与惊喜的面孔。
“小师妹！你醒了！”红芍第一个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哽咽，想碰她又不敢，生怕碰碎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
墨渊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沉稳的目光中带着如释重负：“感觉如何？”
洛璃虽未开口，但抱着长剑的手微微放松，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萧逸则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谢天谢地！小师妹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四师姐怕是要把这疗伤殿给拆了！”
看着师兄师姐们熟悉的面容，一股暖流涌上云昭心头，驱散了意识深处残留的冰冷与孤寂。她尝试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别急，先喝点水。”茯苓长老温和的声音响起，亲自将一杯温热的灵液喂到云昭唇边。
灵液入喉，化作精纯能量散入四肢百骸，云昭这才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她内视己身，心不由得一沉。经脉虽然被勉强接续，但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如同破碎后粘合的瓷器，脆弱不堪。丹田空荡，原本奔腾的混沌灵力如今只剩下几缕细微的气丝，那点真灵之光也黯淡无比。神魂更是传来阵阵虚弱感。
代价，果然巨大。
“你的伤势极重，本源受损，需长时间静养，切不可再妄动灵力。”茯苓长老神色凝重地叮嘱，“能醒过来，已是万幸。后续恢复，非一日之功。”
云昭轻轻点头，表示明白。她回想起昏迷前那不顾一切的爆发，以及葬神谷深处传来的恐怖咆哮，心中后怕之余，也充满了疑问。
“长老，葬神谷……”她声音沙哑地问。
提及此事，众人的脸色都严肃起来。墨渊沉声道：“你昏迷后，葬神谷异动加剧，谷口魔气喷涌，时有诡异生物冲出，联盟防线压力巨大。而且……谷内似乎有某种古老意志正在苏醒，其威压日盛。”
茯苓长老接过话头，看着云昭，目光深邃：“你爆发出的那股力量，层次极高，惊动了谷内沉睡的存在，这是祸，或许也是福。联盟高层对此争议很大。”
就在这时，疗伤殿外传来通报声，玄机长老与冰璃宫主联袂而至。
两位大佬的到来，让殿内气氛更加凝重。玄机长老看着苏醒的云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关切，也有探究。冰璃宫主则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的模样，只是看向云昭的目光，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醒来便好。”玄机长老开门见山，“云昭，你身体未愈，本不该打扰。但局势紧迫，有些事必须与你言明。”
“长老请讲。”云昭挣扎着想坐起，被红芍轻轻按住。
“你可知，你昏迷期间，联盟内对你颇有微词？”玄机长老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有人认为你力量诡异，来历不明，是引发灾变的变数，主张严加看管，甚至……探究根源。”
云昭心中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这种局面，她早有预料。
“但也有人认为，你舍身救友，功大于过，其心可嘉。”冰璃宫主清冷开口，算是表明了一种态度。
玄机长老点头：“争议暂且压下。当下最关键之事，是葬神谷。谷内异变，已非简单魔修作乱，恐涉及上古秘辛。联盟决议，组建一支精锐‘使者团’，尝试深入谷地边缘，与那苏醒的古老意志进行有限接触，探查其意图，并寻找遏制魔气扩散之法。”
云昭若有所悟，隐隐猜到了什么。
果然，玄机长老目光落在她身上：“此次任务，凶险异常，非修为高深即可胜任。需要对高层次能量、尤其是……混沌性质力量有特殊感应和亲和力之人。经议长团商议，并征得青阳道友同意，决定由你，云昭，作为使者团的特使之一。”
尽管有所预感，云昭还是吃了一惊。让她一个重伤未愈的筑基初期，去接触那可能毁天灭地的古老意志？
“长老，我……”她下意识地想拒绝，现在的她，连自保都难。
“非你不可。”冰璃宫主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身具混沌初息，是唯一可能与那意志沟通的桥梁。强行派遣他人，无异送死，且可能激化矛盾。”
墨渊忍不住开口：“长老，宫主，云昭师妹伤势未愈，此时让她前往，太过凶险！”
玄机长老叹了口气：“我知。故而，使者团并非立刻深入核心。你们将先在谷口外围建立前哨，逐步适应，待云昭伤势稍稳，再行试探。此行，天枢圣地、冰魄仙宫、般若寺、药王谷及各宗精锐皆会派出代表，由老夫亲自带队，确保安全。此外……”
他顿了顿，看向云昭：“这也是为你自己。你体内残留的混沌之力与谷内气息同源，或许在谷地环境中，能找到加速你恢复，甚至彻底掌控那股力量的契机。福祸相依，此乃你的劫，亦是你的缘。”
话已至此，云昭明白了。这既是联盟的任务，也关乎她自身的道途。她没有退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与虚弱，目光逐渐坚定：“弟子……明白了。愿往。”
见她应下，玄机长老和冰璃宫主眼中都露出一丝赞许。
“好生休养，三日后出发。”玄机长老留下这句话，便与冰璃宫主离去。
两位大佬走后，疗伤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红芍第一个跳起来：“不行！太危险了！小师妹你不能去！”
萧逸也收起玩笑之色：“大师兄，得想想办法。”
墨渊眉头紧锁，看向云昭：“师妹，你若不愿，宗门可……”
“大师兄，我去。”云昭打断他，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长老说得对，这或许是我恢复和掌控力量的唯一机会。而且，联盟需要我去。”她顿了顿，看向窗外葬神谷的方向，低声道，“我也想知道，那谷里……到底藏着什么，为何我的力量会与它产生共鸣。”
那些意识碎片中的画面，那些古老的低语，如同谜团般萦绕在她心头。或许，答案就在那片禁忌之谷中。
接下来的三日，云昭在茯苓长老的精心调理下，勉强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但灵力依旧枯竭，神魂脆弱。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尝试引导那几缕残存的混沌气丝，感应着远方葬神谷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呼唤与排斥并存的奇异波动。
三日后，一支规模不大但阵容堪称豪华的使者团，在弥漫的魔气与肃杀的氛围中，离开了联盟大本营，向着那片吞噬了无数生灵、如今更显诡谲的葬神谷，迈出了试探性的第一步。云昭坐在特制的、带有防护和聚灵阵法的车驾中，由墨渊和洛璃亲自护卫在侧，清丽苍白的面容上，是与其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决然。
谷口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硫磺的气息，仿佛恶魔的吐息。新的征程，亦是未知的深渊，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