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烬的右手还在滴着黄水，掌心裂开的纹路像蛛网蔓延。她盯着那摊液体，呼吸越来越沉。陈九黎没说话，伞尖蘸了点毒液，在桌上画了个圈，又从袖里摸出三根银针，按在她手腕、肘窝和肩井的位置。
针一扎进去，她猛地抖了一下。
“别动。”陈九黎声音不高，但很稳，“这毒现在不光是外侵，已经开始往筋脉里钻。”
他把玄冥珠放在桌中央，珠子黑得发亮，像是能吸光。然后他划破手指，血落在珠面上，转眼就被吞了进去。珠子颤了下，泛起一层暗红的光。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血滴落地的声音。
忽然，珠光一闪，一道影子浮在空中。画面昏暗，下着雨，一座老教堂的十字架前站着几个人。中间那人被钉在木架上，衣服破了，胸口插着一把带六芒星的匕首。血顺着铁钉往下流，在地上画出一个反向的符文。
闻人烬瞪大了眼。
“那是……我父亲？”
陈九黎没答。他盯着画面，左手握紧玄冥珠。
黑影缓缓走近，手里拿着半块军旗。他把军旗放进一个青铜匣子，低声说：“契约已续，七日劫启。”然后伸手，剜下那具尸体的右眼，塞进匣中。
画面断了。
珠子恢复漆黑，房间里重新陷入昏暗。
陈九黎抬头，左眼金纹突然亮起，直射空中残留的“闻人振邦”四字。那名字原本已经淡了，可在他目光扫过时，开始扭曲、变形，笔画扭动起来，最后变成一只蛇咬住自己尾巴的图案。
他开口：“你父亲三年前就死了。”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整个屋子。闻人烬的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微微发抖。她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
“你说什么？”
“我说，他早就死了。”陈九黎收回视线，语气没变，“那天在教堂被人钉死的，就是闻人振邦本人。那份协议上的签名，是假的。”
“不可能。”她摇头，“我每个月都收到他的信……字迹一样，连落款的习惯都一样。他还记得我小时候怕黑，总在信纸角落画个小太阳……”
陈九黎看着她：“那你现在手里的信呢？”
她愣住。
“你上次收到信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
“信在哪？”
“在我房间抽屉里。”
“你现在还能拿得到吗？”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陈九黎走到桌边，拿起刚才烧剩的账本残片。纸已经焦了大半，但背面还留着一点逆写符的痕迹。他用伞骨轻轻刮下一点灰，混着之前收集的毒液，涂在另一张空白纸上。
字慢慢浮现出来。
还是那几条协议内容，最后落款依旧是“闻人振邦”。
可这一次，当最后一个字成形时，墨迹突然抖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拉扯，随即扭曲成同样的衔尾蛇符号。
陈九黎抬手一挥，红绸缠上那张纸，瞬间将其卷起烧成灰烬。
“这不是签名。”他说，“这是标记。有人用魍魉术伪造了他的名字，把死人的身份当成工具，继续签协议、操控商会。”
闻人烬低头看着自己被裹住的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所以……这些年的信，是谁写的？”
“我不知道。”陈九黎说，“但写信的人一定知道你父亲的秘密，也知道怎么模仿他的习惯。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你不会轻易怀疑来自‘父亲’的信息。”
她闭上眼，手指抠进掌心。
“我小时候，他从来不给我写信。每次我去书房，他都在开会。我妈走后，我一个人住了三年，连生日都没人提。”她睁开眼，“可自从他‘死后’，反而每个月准时寄信来……问我吃饭了没有，有没有按时吃药……”
她说不下去了。
陈九黎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想……看到那封信。”
“可以。”他站起身，“但我得先处理你手上的毒。”
他解开红绸，毒液已经爬到小臂，皮肤底下隐隐有黑线游走。他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黑色药丸，让她吞下。然后用银针重新封住血脉节点，再以伞尖蘸朱砂，在她手臂画了一道锁链状的符。
符一画完，她闷哼一声，冷汗直冒。
“痛？”
“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她咬牙，“不是普通的毒……它好像……在长。”
陈九黎皱眉：“不只是蛊，更像是活的东西种进了你的身体。”
“会不会……和那些信有关？”
“有可能。”他顿了下，“等你稳定些，我们去你房间取信。但在那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管看到什么，别直接碰信纸。”
她点头。
陈九黎收起伞，正要说话，忽然察觉异样。他转头看向窗台，那里有一盆干枯的绿植，原本是闻人烬养的薄荷，早就死了。
可此刻，那几根枯枝上，竟冒出一点嫩芽。
他走过去，指尖碰了下叶子。
叶尖立刻卷曲，像是避开他的触碰。
“不对劲。”他说。
“怎么了？”
“这植物……不该活着。”
“我上周浇过一次水，可能根还没死透。”
陈九黎摇头：“不是这个原因。”他拔下一片叶子，放在桌上，用伞尖轻轻一划。
叶片断口处流出的不是汁液，而是淡淡的黑雾。
他立刻将叶子弹进铁盆，洒上符灰点燃。火光一闪，雾气消散。
“有人在监视你。”他说，“不止是通过信，还有别的手段。你的房间、你的物品，甚至你接触的东西，都可能被做了手脚。”
闻人烬怔住。
“你是说……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恐怕是。”他看着她，“而且对方一直在等一个时机。现在，七日劫快到了，他们动手了。”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忽然发现手臂上的黑线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那条纹路真的在移动，像一条细小的虫，正沿着血管往上爬。
她猛地抬头：“它在变。”
陈九黎立刻上前，按住她肩膀：“别慌，我能压住。”
“不，你听我说。”她声音发紧，“我觉得……它不是想害我。”
“什么意思？”
“它在找什么东西。”她抬起左手，贴在胸口，“每次我靠近侦探社的门，它就安静。昨晚我翻抽屉找旧信，它也没动。但现在……自从你说出那些话之后，它就开始爬了。”
陈九黎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最后一次见你父亲，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车祸那天。”她回忆，“他站在走廊尽头，看了我一眼。我没看清他的表情，只记得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什么盒子？”
“不知道。黑色的，有点像神龛用的那种。”
陈九黎眼神一凝。
玄冥珠曾显示，凶手带走了一个青铜匣。
是不是同一个？
他正要追问，闻人烬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前一倾。陈九黎扶住她，发现她手臂上的黑线已经延伸到腋下，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文字。
他掀开衣袖仔细看。
那些纹路在动，排列组合，渐渐形成一句话：
“第七日，开门。”
他盯着那行字，还没来得及反应，闻人烬抬起头，声音变了调：
“九黎哥哥……你还记得我堂妹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