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的手还握着那枚青光流转的钥匙,指尖发烫。他没松开,也没收进天书,就这么攥着,像是怕一撒手,这东西就化成烟跑了。
可身体撑不住了。额头的角还在闪,但脉搏一阵弱过一阵,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破风箱。他知道,刚才那一遭差点把魂抽出去,现在能坐着不动就不错了。
铜锤看着他,想说什么,最后只叹了口气:“你留着钥匙,我不管。但你现在得养着,不然还没等用上,人先没了。”
楚玄点头,没争。他让人把他抬回营地——那个原本是奴隶牲口棚、现在改成医疗点的破屋子。地上铺了干草,墙角堆着药渣,空气里一股苦味混着霉味。
他躺下,闭眼。意识沉进去,天书自动翻页,记录刚才提取钥匙的数据,同时调出前世记忆里的炼金术和精灵古法。他记得安薇拉家族当年垄断瘟疫药的时候是怎么定价的——金币按两算,穷人拿命填。
他睁开眼,叫人找绿萼来。
绿萼是个女医奴,瘦,话少,但眼神亮。她进来时手里还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闻见味道就知道是给发热病人用的普通方子。
“解药。”楚玄说,“我要一种能治瘟疫的药,见效快,但量少。”
绿萼皱眉:“现在市面上的药压根没用,贵族那边也不放真方子……你怎么弄?”
“我不需要他们放。”楚玄靠在墙上,声音低,“我会做。”
她愣住。
“成分你记好:银叶草三钱,火苔粉半分,加上一点龙血结晶——不用多,指甲盖那么大就行。”
绿萼瞳孔一缩:“龙血?那是传说里的东西!”
“不是传说。”楚玄抬起右手,在掌心划了一道。伤口裂开,流出的血泛着暗红光泽,落地时竟没散开,而是凝成一小颗珠子,滚了几寸才化掉。
她没说话,低头掏出小本子,一笔一笔记下来。
“药做好后,不卖金币。”楚玄继续说,“只换人——奴隶。”
绿萼抬头:“你说什么?”
“谁要买药,就拿奴隶来换。一个换一瓶。不多不少。”
她脑子转得快,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要让他们……用自家奴仆的命,去救主子的命?”
楚玄笑了笑:“我不是要他们做什么。我只是定规矩。他们可以不来,也可以抢,但抢了我就停供。到时候看谁家死得快。”
绿萼咬着笔杆,忽然问:“瓶底……要不要刻字?”
楚玄看了她一眼:“聪明。刻四个字——‘自由者专享’。用隐形墨水,体温一碰就显。”
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楚玄叫住她,“别说是我的主意。就说这是‘地下医会’统一发布的规则。你是执行人,不是决策者。”
绿萼回头:“那你呢?”
“我在养伤。”他闭上眼,“顺便看看,这群穿金戴银的,能不能低下头。”
三天后,第一个贵族来了。
一辆镶金马车停在营地外,护卫全副武装。领头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人,拎着三个奴隶的颈圈,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奴,手脚都被铁链锁着。
绿萼站在门口,身后摆着一张破桌子,上面放着十瓶药,每瓶都封得好好的。
“一瓶。”她说。
管家冷笑:“我们老爷的女儿快不行了,你只给一瓶?”
“一个奴隶换一瓶。”绿萼不动,“你们带了三个,换三瓶。”
管家还想吵,后面一个女奴突然开口:“我愿意换。让我家小姐活下来。”
另外两个也跟着点头。
绿萼查验身份牌,确认无误,递出三瓶药。瓶身冰凉,底部什么都没有。
管家接过药,临走前啐了一口:“贱民的东西,也敢谈条件。”
可第二天,来的就不止一家了。
伯爵府、子爵府、商会会长……全都派人来换药。有的直接押人,有的甚至把家里犯错的仆人推出来充数。营地门口排起了队,奴隶一个个被验明身份,换走一瓶药。
混乱是从第三天中午开始的。
一名年轻贵族亲手押着自己的贴身男仆来换药,结果撕开封条一看,瓶底浮现出四个红字:自由者专享。
他手一抖,瓶子差点摔了。
“什么意思?”他冲绿萼吼,“我们花钱买命,你还羞辱我们?”
绿萼平静地说:“不是我写的字。是药自己显的。”
旁边另一个贵族冷笑:“现在连药都在打脸了。咱们以前把人当牲口使,现在牲口反倒成了救命的东西。”
“闭嘴!”年轻贵族红了眼,“你妹妹不也换了两个人才拿到两瓶?”
“但我没骂人。”那人冷冷道,“我认这个价。”
争吵越闹越大。有人主张派兵强抢,有人说再这样下去家族尊严尽失,更有人当场宣布不再参与交换,转身就走。
可走了的人,第二天又悄悄回来了。
因为他们的亲人都在发烧,咳血,离死不远了。
楚玄躺在屋里,听着灰尾派来的小孩一句句汇报。
“东街李家打起来了,两个兄弟为一瓶药动手。”
“西市商会的人开始囤奴,健康的一个涨到五瓶药。”
“有个老奴被儿子送来换药,回去后全家跪下给他磕头,喊他‘救命恩人’。”
楚玄听完,嘴角动了动。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瓶没送出的药,盯着看。这瓶是他特制的,加了双倍龙血结晶,能救将死之人。他本来打算留着应急。
现在,他有了别的想法。
当天傍晚,绿萼回来,脸色不对。
“怎么了?”楚玄问。
“有个奴隶……换完药后没走。”她说,“他站在营地门口,撕了身份牌,说了一句——‘我不是货物,我是解药。’然后走了。”
楚玄沉默了一会儿,笑了。
“他说得对。”他说,“他们从来都不是货物。只是太久没人告诉他们这一点。”
绿萼低头,声音有点哑:“我爹就是被卖死的。那时候没人管,也没人问。现在……我突然觉得,这些药不只是治病的。”
“本来也不是。”楚玄靠在墙边,手里转着那枚青光钥匙,“药是刀,人是刃。我切的不是病,是规矩。”
夜里,营地外传来骚动。
一群贵族护卫围了过来,领头的是王都禁军的小队长,佩剑出鞘。
“奉命查封非法药品交易!”那人喊,“所有人交出存货,违者以叛乱论处!”
绿萼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登记簿在这,每一笔交易都有记录,换的是谁,救的是谁,清清楚楚。你要查,我不拦。”
对方一愣。
“而且。”她抬头,“你们队长的母亲昨天刚换了半瓶药,现在烧退了。你要现在断药,我不拦,但后果你自己担。”
那人张了张嘴,最终挥手:“撤。”
人群散去后,楚玄睁开眼。
他知道,这一波压下去了。但也知道,更大的反扑在后面。
他把那瓶特制药放进怀里,摸了摸额头还在微亮的角。
钥匙还在,命还在,戏才刚开始。
外面风很大,吹得帐篷哗哗响。
绿萼坐在灯下写日记,最后一行写着:“原来治病不只是救人,也可以是杀死一个旧世界。”
她合上本子,抬头看向楚玄的方向。
他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起伏,像是睡着了。
但她看见,他的手指还在轻轻敲着膝盖,一下,一下,像在数着谁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