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妩媚、阴冷,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悲悯与玩味,分明是楚晚晴蛊控人心时,惯用的表情。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连窗外的风声都停了。
沈渊眼中的惊怒、恐慌与滔天杀意瞬间凝结成冰,他周身的气压陡然降低,一股皇境强者也无法完全压制的恐怖威压,如山崩海啸般轰然炸开。
但他没有后退,更没有攻击。
在那抹不属于林清瑶的笑容彻底绽放的刹那,他反而踏前一步,欺身而上。
“轰!”
一声巨响,不是来自他,而是来自他身后那根支撑着殿顶的盘龙金柱。
柱身之上,坚硬的赤金竟被外泄的威压震出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细密的蛛网纹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沈渊对此恍若未闻。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撕裂了空气,在林清瑶被蛊惑的身体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只大手已如铁钳,死死扣住了她的下颌。
五指收紧,强迫她微微扬起脸,直视自己那双燃烧着毁灭与疯狂的眼眸。
“看着朕。”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楚晚晴,你想借她的眼睛看什么?看朕是如何为你发疯,还是看这玄冥江山如何在朕手中分崩离析?”
被他钳制的“林清瑶”喉间溢出一声非人的、愉悦的低笑。
那笑声尖锐而空灵,仿佛是从另一个维度传来,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沈渊,我的好孩儿……你越是愤怒,这具身体里的子蛊就越是兴奋。你猜,是你的皇境威压先撑破她的气海,还是我的蛊丝先绞碎她的神魂?”
话音未落,沈渊的瞳孔深处,那道蛰伏已久的紫痕竟毫无征兆地翻涌起来,如同一滴墨汁在清水中骤然化开!
他竟是在主动引动心口那枚与他伴生多年的主蛊!
“你敢!”“林清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声音第一次透出了惊怒。
沈渊却笑了,那笑容比哭更狰狞,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你看朕敢不敢。”
他将自己心脉的跳动频率,强行与主蛊的共鸣调整到了一致。
这是最疯狂的赌局,以帝王心脉为饵,以自身性命为注,只为将那藏在林清瑶体内的毒物诱出!
“嗡——”
一股比方才更加恐怖的气浪以沈渊为中心炸开。
金色的皇境威压与紫黑色的蛊毒邪气疯狂交织、碰撞,化作肉眼可见的毁灭风暴。
乾清宫偏殿内,窗棂寸寸碎裂,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裂纹从地面的金砖一直蔓延到殿顶的藻井!
三十六名药师死士布下的封锁大阵在这股失控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一般,阵旗纷纷折断,阵盘爆裂,离得最近的几人更是当场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这已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范畴!
“疯子!你这个疯子!”“林清瑶”尖叫着,那双紫芒闪烁的眼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没想到沈渊竟会用这种自毁根基的方式来破局。
在主蛊的疯狂召唤下,七缕比蛛丝更纤细的紫气,果然不受控制地从林清瑶的七窍中缓缓溢出。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在空气中扭动、伸展,贪婪地想要扑向沈渊这个更强大的宿主。
与此同时,“林清瑶”的右手仿佛提线木偶般,不受控制地抬起,僵硬地摸向自己的发髻。
那里,藏着她最后一根淬了剧毒的白骨银针。
这是楚晚晴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一旦子蛊被强行剥离,便会驱动这具身体,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刺杀离得最近的沈渊。
指尖冰凉,即将触碰到那根致命的银针。
生与死,只在毫厘之间。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林清瑶的左耳垂上,那道早已愈合、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旧日疤痕,骤然传来一阵燎原般的灼痛!
那痛楚仿佛一根烧红的烙铁,从耳垂直贯天灵,瞬间压过了七窍被蛊丝拉扯的痛苦。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这一次,却是属于林清瑶自己的声音!
是她的神魂在嘶吼!
那沉睡在她血脉最深处、仿佛与生俱来的“药王血脉”,在这极致的生命威胁下,终于被彻底唤醒!
它不是温和的灵力,而是霸道到极致的净化之源!
一股灼热到近乎焚尽万物的气息,从林清瑶的四肢百骸瞬间爆发,如岩浆过境,精准地锁定了那七缕正欲离体的蛊丝。
“滋啦——”
仿佛滚油泼雪,那七缕邪异的紫色蛊丝连挣扎都来不及,就在半空中被瞬间焚烧、碳化,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噗——”
林清瑶猛地挣脱了沈渊的钳制,弓下身子,呕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
那血落在光洁的金砖上,腐蚀出一个个滋滋作响的小坑。
而在那滩黑血之中,赫然混杂着半片焦黑的、蝴蝶翅膀般的残骸。
那残骸虽已碳化,但上面复杂的脉络纹路在临消失前,依旧清晰可辨。
那纹路,竟与当年药宗用以封存绝密丹方的火漆印记,同源同宗!
沈渊的动作比她的思绪更快。
在她呕出黑血的瞬间,他强行压下体内翻江倒海的主蛊,长臂一伸,趁她脱力之际,直接将她死死按在了身后那面龟裂的墙壁上。
他高大的身影彻底将她笼罩,掌心滚烫,隔着薄薄的衣料,精准地贴上了她的心口。
“感觉到了吗?”沈渊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你体内有两股蛊。一股在你的七窍,是楚晚晴控你心神的子蛊。而另一股,在你心脉,与你的血脉共生。”
林清瑶浑身剧震,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沈渊的眼神深邃而痛苦,仿佛承载了万钧真相。
“你所中的‘双生夺魄’,承蛊体只是一个外壳,一个迷惑所有人的幌子。”他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却如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药王魂,才是真正的核心!楚晚晴处心积虑十五年,她要的根本不是这北境江山……她是想借你的躯体,重启早已被禁绝的‘药王归位’仪式!”
药王归位……
林清瑶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药王血脉”能逆转药效,能免疫百毒。
那根本不是什么天赋异禀,更不是什么药王转世!
她……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精心炼制、用以承载另一道残魂的活体药鼎!
楚晚晴将她养大,教她医毒之术,不是为了培养传人,而是为了让这尊“药鼎”的品质越来越高,直到能完美容纳那道真正的“药王残魂”!
滔天的恨意与屈辱,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可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
那双清冷的眼眸在极致的震动后,反而沉淀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她猛地反手,死死抓住了沈渊贴在她心口的手腕。
尖锐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刺破了他手腕的皮肤,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紫气的血珠,顺着她的指尖滚落。
那滴血,没有落在地上。
它悬浮在半空,与她指甲缝里残留的、属于她自己的那点鲜红血迹,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一紫一红,两滴血在空中旋转、交汇,最终滴落在两人脚边的青砖缝隙之中。
奇迹发生了。
被帝王血与药王鼎之血同时浇灌的砖缝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长出了一朵妖异的、散发着幽光的蓝色小花。
那花瓣薄如蝉翼,缓缓绽放。
而在那小小的花蕊中心,竟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镜片!
镜光流转,一幅清晰的画面在花蕊中显现。
那是一处阴暗潮湿的地下石窟,四周的石壁上刻满了赤红色的蝎子图腾。
南疆,赤蝎谷!
画面中,楚晚晴正站在一座巨大的石椁前。
她将一枚破碎的铜镜残片——正是属于沈昭的那半块——小心翼翼地嵌入石椁盖子预留的凹槽中。
随着镜片归位,整个石椁亮起血红色的光芒。
光芒穿透了厚重的石棺,映出了里面躺着的一具女尸。
那具女尸被寒冰封存,容貌……竟与林清瑶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那具冰尸的心口位置,直直地插着半截焦黑的、仿佛被雷劈过的木楔。
画面带来的冲击还未消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猛地在林清瑶耳边响起。
沈渊突然浑身剧颤,双膝一软,竟单膝跪倒在地。
他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如纸。
那道从他心口蔓延开的紫色刺青,此刻像是活了过来,疯狂地攀上他的脖颈,在他的侧颈皮肤下,勾勒出一行行细密而狰狞的血字。
“丹心照命,不殉君,不殉国,唯殉药。”
那字迹的走向与风格,竟与冰尸心口那焦木楔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沈渊!”
林清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
指尖冰凉,在她触碰到他后颈的瞬间,猛地一僵。
那里,在她指腹之下,有一道凸起的、早已陈年的旧疤。
那疤痕的形状、长短、甚至是那微微向内凹陷的弧度……
都与她左耳垂上那道刚刚灼痛过的针孔旧疤,完美对称,仿佛本就是一对。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殿内的狼藉,身上的伤痛,脑海中的惊天阴谋,尽数褪去。
两人同时抬起头,目光在半空中死死交汇。
他们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同样的光——那是被欺瞒了整个人生的荒谬,是被当做棋子摆布的怒火,以及……在废墟与血色中,骤然明了的、那份早已刻入骨血的宿命。
他们自幼便是被选中的祭品。
不是一个,而是一双。
是被精心设计、用以填补那副冰尸与那截焦木的……双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