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一个的数据,被冷冰冰地陈列出来。
它们不再是纸面上的文字,不再是账本里的墨迹。
它们是一杆杆冰冷的火枪,是一门门狰狞的火炮,是一袋袋充足的粮草,是一个个渴望建功立业的士兵。
不知不觉间,曾经那个积贫积弱,被异族随意欺凌的大宋,已经悄然变成了一架武装到牙齿、结构精密、只为战争而生的恐怖机器。
它静静地蛰伏着,等待着那个驾驭它的人,按下启动的按钮。
整个武英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群等待出笼的野兽。
殿内只剩下牛油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那些蜡泪顺着烛台往下流,凝成一滴一滴的白色疙瘩。
火苗在烛台上忽明忽暗,光影在殿墙上来回跳动,把众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像是一群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岳飞的拳头在袖子里捏得咯咯作响,那声音虽然轻,可在这么安静的大殿里,每一声都格外清楚。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从手背一路蜿蜒到小臂,像是要把骨头都捏碎了。
韩世忠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一口一口喘得厉害,双眼赤红,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
他的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手指一松一紧,那架势,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刀出鞘。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个站在沙盘前的男人。
有人偷偷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了一下,有人憋着气不敢出声,有人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李云龙慢慢抬起头来,目光从左往右扫过去,把他一手打造出来的这些人全都看了一遍。
烛光映在他脸上,一明一暗的,把那张脸分成了两半。
那双眼睛在阴影里闪着幽暗的光,可脸上却没有半点得意,连笑容都没有一丝。
他的眼神平静得吓人,像是一口井,深不见底,可谁都看得出来,那井底下藏着的,是一股快要喷出来的岩浆。
空气好像凝住了,每个人都不敢乱动。
“该有的,都有了。”
李云龙开口了,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兵、钱、炮,一样不缺。”
他停了停,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像刀子一样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被他看到的人,都觉得皮肤像是被刀刮过,浑身一凛,后背都紧绷起来。
“所以,老子今天叫你们来,就议一件事。”
他的手指再一次重重地戳向沙盘上的西夏和金国,那两个地方的城池标记,被他的指尖砸得“咚咚”作响。
“征服!”
“征服!”
这两个字一出口,整个武英殿的空气都炸了。
那两个字就像是两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有人身子猛地一震,有人眼睛里瞬间爆出光来,有人嘴唇颤抖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岳飞、韩世忠这些将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挺直了胸膛,眼睛里爆出饿狼一样的光,那种光亮得吓人,让人不敢直视。
他们的呼吸急促起来,手都不由自主地按向了腰间的佩剑。
等这一天,他们等得太久了!
可李云龙接下来的话,却让刚刚点起来的火有些不对劲了。
“西夏,金国。”
他指着沙盘上那两个醒目的标记,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个圈。
“两个都得死。”
他拖长了音调,目光又从众人脸上扫过去,嘴角扯了扯,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问题是……”
他故意停了一下,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人甚至探出半个身子,就等着听下一句话。
“先弄死谁?”
这句话像是一瓢冷水,当头浇下来,浇在众将刚刚热起来的心头上。
刚才还热血沸腾的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复杂了。有人皱起眉头,有人嘴唇动了动,有人眼神闪了闪。
对啊,先打谁?
这可不光是个先后顺序的问题,这是关系到整个国运的大事。
这关系到谁能立下头功,谁的名字能写进史书里,更关系到大宋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大殿里,刚刚还一条心的气氛,一下子就出现了裂缝。
众臣互相看了看,有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有人低下头在那儿想,有人的眼神开始飘忽起来。
短暂的沉默后,文臣队列中,老成持重的宰相李纲率先出列。
他躬身一揖,袍袖在地上扫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烛火的光映在他花白的胡须上,把那些银丝照得亮晶晶的。
他抬起头来,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沉稳。
“陛下,臣以为,当先伐西夏!”
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得格外清晰。
武将队列里,有人的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岳飞的目光沉了沉,韩世忠按在刀柄上的手指稍稍松了松,又紧了紧。
李纲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然后才接着往下说:“金国虽是我朝心腹大患,然其国力雄厚,根基深固。”
他的手抬起来,在空中缓缓划了一下,“若贸然北伐,战事必将旷日持久,国力消耗甚巨。
三年?五年?甚至十年?诸位想过没有,若是久战不下,我大宋的百姓,又该如何?”
殿内有几个文臣听到这话,微微点了点头。李纲见状,声音更稳了:
“反观西夏,国小力弱,内部党项、汉人、回鹘各族矛盾重重。其于我大宋,犹如一臂。”
他停了停,目光扫过那些武将,继续说道:“我军兵强马壮,又有火器之利,若以雷霆之势西征,快则三月,慢则半年,必能一举荡平!
届时,我大宋尽得河西之地,兵锋可直指金国之侧翼,断其右臂。如此一来,再挥师北上,则金国腹背受敌,大事可成!”
说完这番话,李纲退回队列,脸上带着自信的神色。他的手拢在袖子里,下巴微微抬起,显然对自己的分析很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