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旧港的潮风像一条湿冷的舌头，贴着铁皮厂房来回舔。林劫把机车熄火，摘下头盔，顺手抹了把脸——雨水混着机油，黏得跟劣质面膜似的。他抬头，面前是一栋被遗弃的“巨兽”：龙穹科技第七数据中心。楼体锈迹斑斑，玻璃幕墙东缺一块西碎一块，像被谁啃过的巧克力，黑漆漆的骨架暴露在夜色里，活像一具被剔干净肉的鲸鱼肋骨。
这里曾是他混饭吃的地方——三年前，他还是龙穹初级安全工程师，穿着带公司Logo的卫衣，朝九晚九地给“龙吟系统”缝补丁；三年后，他成了系统眼里的“幽灵”，揣着Emp手雷、破解狗和妹妹的骨灰盒，回来拆家的。
他舔了舔后槽牙，一股铁锈味——不是厂房，是嘴里渗的血。上一秒在锈带，他为了甩掉两条“清道夫”尾巴，骑车过窄巷，后视镜被子弹削飞，碎片擦破嘴角。疼吗？顾不上。他只知道，再疼也得进去——硬盘里tb-3357的原始日志像烙铁，烫得他胸口发闷，不把“旧巢”翻个底朝天，那股焦糊味永远散不掉。
背包侧袋，小黄鸡毛毯被卷成一小团，毛边焦黑，却顽强地探出脑袋，像林雪在催他：“哥，快点，我撑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把毛毯往深处塞了塞，拉链声在夜里脆得吓人。
厂房屋顶的红外探头早已罢工——他十分钟前就黑掉了整条外围线路，让系统“看见”一条永不改变的空镜头。林劫贴墙根，从背包摸出一把金属钥匙，铜质，齿口磨得发亮——当年离职时偷藏的“物理后门”。龙穹高层信奉“生物识别+动态密钥”，却忘了老派金属最诚实：不会联网，不会更新，也不会背叛。
钥匙插进侧门暗锁，“咔哒”一声轻响，像给黑夜点了根火柴。门开一条缝，霉味扑面而来，混着冷却液酸败的刺鼻气息，活像打开十年没清洗的冰箱。他侧身钻入，脚步轻得像猫，鞋底碾过碎玻璃，“咔嚓”一声脆响，在空荡走廊里被放大成惊悚节拍。
走廊尽头，是老机房——他曾日夜维护的“龙吟”次级节点。如今，机柜沉默伫立，指示灯只剩零星几盏，像被遗弃的守墓人，守着一硬盘一硬盘的秘密。他走到第七排，左数第三个机柜，蹲下身，手指抚过金属表面——那里还贴着他当年手写的标签：“backup-3林工勿动”。字迹褪色，却倔强地存在，像给过去的自己留了个口信。
他拉开柜门，里面静静躺着一个黑色防震箱——当年离职前藏的后备“武器库”：顶级破解狗、Emp手雷、匿名路由、一把用3d打印壳包裹的SIGp365，小巧安静，适合近距。更重要的是，箱底夹层，压着一张员工卡——“LinJie Lv.3 Security”，芯片完好，权限虽被注销，却可能是混进核心区域的“敲门砖”。
他掏出员工卡，指腹抚过芯片边缘，嘴角扯出一个没温度的笑：“老伙计，再陪我演一回。”
老机房有部货梯，直通地下三层——核心服务器群。当年维修设备，他常坐这趟电梯，凌晨两点，抱着键盘和泡面，在金属厢里与监控摄像头对视。如今，电梯按钮蒙尘，摄像头却换新，夜视红点一闪一闪，像系统新装的假眼。
他刷卡，按钮亮起幽蓝光圈，电梯门“叮”一声滑开，温柔得吓人。厢内，旧广告屏还在，循环播放龙穹最新宣传：
“龙吟系统2.0——让城市更聪明，让生活更美好！”画面里，孩子追逐无人机，白领刷脸秒过地铁闸，老人戴着健康手环微笑比心。光鲜亮丽的色块映在林劫脸上，像给他戴了张扭曲的面具。
他抬眼，与摄像头对视，红点一闪，系统识别开始——
＞【Face_Scan】Status=matching database=Employee_Archive Result=Negative
【Alert】Unauthorized_personnel trace=Initiated EtA=60s
六十秒，系统就会锁定电梯。林劫没慌，从口袋摸出一贴微型电磁片，顺手贴在摄像头底座，“滋”一声轻响，红点瞬间熄灭——画面定格在最后帧，系统“看见”的，是他低头的侧影，像被按下暂停键的幽灵。
电梯下沉，老旧钢缆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老人深夜咳嗽。他盯着楼层数字：b1……b2……b3——突然，灯闪了一下，电梯猛地一顿，数字停在b2与b3之间，摇晃，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林劫后背瞬间绷紧，手指本能摸向腰后——SIG的枪柄冰凉，却让他稍微安心。下一秒，电梯灯再次亮起，楼层却跳回b1，紧接着，广告屏雪花一闪，出现一行绿字：
＞【Root_backdoor】wele_back User=LinJie Lv.3 Status=Activated
他愣了半秒，随即反应过来——那是他当年离职前偷偷埋的后门，藏在电梯控制芯片深处，连系统都忘了擦。如今，老朋友认出了他的脸，自动解锁，像在说：欢迎回家，叛徒。
电梯继续下沉，直达b3，门开，一条幽暗走廊伸进黑暗，尽头是核心服务器群——那台曾被他称作“神之心脏”的庞然巨物。林劫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时间裂缝般的旧地。他知道，再往里走，就没有回头路了。
走廊尽头，一道合金门横亘，门禁屏亮着冷白光，像深夜手术刀。门侧，虹膜扫描仪伸出，镜头里映出他的眼——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他抬手，把那张旧员工卡贴近感应区，屏幕跳出提示：
＞【card_Status=Expired】【override？】Y\/N
他毫不犹豫，按下Y，随即掏出破解狗，接入门禁旁的数据口，手指飞跃，输入一行行指令，像给沉睡的巨兽扎针——
＞【Ghost_Elevator】User=LinJie Level=temp_L5 duration=30min
【bypass】Iris_Scan=offline cam_Loop=1
三十分钟，系统给他三十分钟自由通行——像给死囚松绑半刻钟。合金门无声滑开，一股低温冷气扑面而来，带着服务器群特有的金属甜味，像血液被冷却后的味道。
门内，是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无数机柜沉默伫立，幽蓝指示灯如繁星，却冷得没有温度。天花板嵌着一条暗红色灯带，像给黑夜开了条伤口。林劫站在门口，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深夜——他抱着泡面，蹲在第七排机柜前，给系统打补丁，屏幕跳出提示：
“感谢您对龙吟安全的贡献，城市因您更美好。”
那时，他笑得像个傻子；如今，他笑得像个疯子——嘴角上扬，却冷得吓人。
他走到第七排，左数第三个机柜——当年藏“棺材”的老位置。机柜门还贴着那张褪色的标签：“backup-3林工勿动”。他抬手，指尖抚过标签边缘，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旧巢，我回来了。”
“这一次，不动备份，动你的心脏。”
他拉开柜门，里面空荡，只剩一台微型服务器，指示灯却亮着——像专门等他。他掏出硬盘，插入，屏幕自动跳出绿字：
＞
【Load_File？】tb-3357_original_LogY\/N
他按下Y，进度条跳出，像深夜进度灯，一点点往“100%”爬。他知道，再往前一步，就是系统最柔软的腹地——也是它最致命的咽喉。
进度条爬到尽头，绿字跳出：
＞【File_Loaded】【play？】Y\/N
他按下Y，屏幕一闪，出现一段音频波形——那是他从未听过的系统内部录音
【02:55:10】“override确认，目标重分类为Animal，权限来自Internal_Admin_Root。”
【02:55:11】“碰撞风险92%，是否干预？”
【02:55:12】“干预取消，节省42秒，继续执行。”
声音平静、机械、无起伏，却像三把冰刀，一根一根钉进耳膜。林劫站在幽蓝机柜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眼底血丝像裂开的蛛网。他忽然笑出声，声音低哑，却带着癫狂：
“原来是你，Internal_Admin_Root……系统亲儿子，亲手把我妹妹推去撞车。”
“行，老子今天就让你也尝尝——被‘最优解’优化的滋味。”
他拔出硬盘，塞进背包，又掏出Emp手雷，拉环扣在指缝，像给死神套戒指。他抬头，望向天花板那条暗红灯带，声音轻得像给黑夜盖被子：
“旧巢，谢谢你留门。”
“下次再来，我带炸药。”
他转身，走出核心门，背影被冷白光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口上还滴着水，也滴着血。背后，服务器群沉默伫立，指示灯闪烁，像无数只复眼，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却无可奈何。
旧巢，他回来了，又走了。
带走的，是系统最柔软的肠子；
留下的，是一枚倒计时中的——
心跳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