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感觉脚下的青石板在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洞。
黑洞里涌出的风带着混沌的腥气,吹得他衣袂翻卷。
他望向白若薇和林远萧所在的石柱——少女正用符砂在地上画着什么,林远萧的短刃已染成幽蓝,两人的视线都死死锁着他。
“该我了。”他对着倒影说,“破镜的钥匙,从来都是我自己。”
话音未落,黑洞里突然伸出一只骨手。
骨节上缠着锈迹斑斑的锁链,每根锁链都刻着轮回印。
墨羽的逆命之瞳剧烈震颤,他看见因果链的断口就在骨手的掌心——那里躺着半块玉珏,玉面刻着“镜心”二字。
他迈出第二步,踩碎了脚下最后一块青石板。
虚空开始扭曲。
白若薇的惊呼声被扯成碎片,林远萧的短刃在血光里划出的弧光也变得扭曲。
墨羽感觉有无数只手在拽他的魂魄,有金的、黑的、银的,都是轮回印的力量。
但逆命之瞳里的金芒更盛,像把火,烧断了所有束缚。
“镜心破,因果现。”他念出洞壁上的字,抬脚迈进黑洞。
虚空在他脚下裂开,露出祭坛中央的真实模样——那里没有青石板,没有镜纹,只有一座悬浮的青铜台,台上放着半块玉珏,玉珏周围缠着十万道轮回印,每道印里都锁着一个仙子的魂魄。
而青铜台的正中央,躺着一具棺材。
棺材盖正在缓缓抬起。第146章 镜心照幽劫
我摸着被符纸炸得焦黑的眉毛,盯着白若薇手里那张还在冒蓝烟的“改良版定灵符”,突然觉得这趟祭坛之行,怕不是要折在这位符阵小祖宗的“实验”里。
“若薇仙子,”我扯了扯被她硬拽来的衣袖,看着前方祭坛深处翻涌的幽蓝光雾,“您确定这符不是用来点篝火的?方才那下,差点把林师姐的裙角烧出个洞。”
“嘘——”白若薇竖起食指,眼睛发亮地盯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玉牌。
那些刻满古篆的玉牌本是按北斗阵排列,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手揉乱的棋局,在混沌雾气里歪歪扭扭地转圈。
她踮脚戳了戳其中一块,玉牌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吓得她猛地缩回手,发梢的铃铛叮铃乱响,“你看!灵力暴动比典籍里写的还厉害——这说明咱们来对地方了!”
旁边传来一声轻咳。
林远萧抱着臂靠在青石柱上,月白裙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裹得严实的中衣。
他今日特意描了眉,眼尾的胭脂却被方才的符火烤得晕开,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白师妹,宗主说过祭坛三层以上禁止擅入。若被执法堂发现……”
“发现了就说是我带你们来的!”我拍了拍胸脯,喉咙却发紧。
自打进了这祭坛,后颈就一直泛着冷,像是有双眼睛贴在背后。
更奇怪的是,每当我靠近那些玉牌,太阳穴便突突地跳,眼前总闪过零碎的画面——血红色的战铠、燃烧的法则光链、还有个银发女子的声音,在说“他该醒了”。
白若薇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却带着符阵修士特有的灵力震颤:“墨羽,你看玉牌上的纹路!”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些原本晦涩的古篆,此刻竟在我眼中连成了金线——不是普通的灵力流动,是因果线。
逆命之瞳又开了!
金线从玉牌中心窜出,缠上我的指尖,像是活物般往肉里钻。
疼得我倒抽冷气,眼前的画面却清晰起来:
混沌虚空里,一座与眼前一模一样的祭坛悬浮着。
赤焰战铠的男人(是赤炎!
)正掐着银发女子的脖子,女子的脸被雾气遮住,只露出一双赤瞳——和灵雪瑶的眼睛一模一样!
“你护不住他的。”男人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铁,“玉瑶宗的劫数,该由他来解。”
“他还没记起……”女子的声音带着血沫,“那孩子的灵根……”
“灵根?”男人嗤笑,战铠上的火焰突然暴涨,“当年是谁说,驳杂灵根最适合做容器?是谁把他推进轮回,锁了十世记忆?”
画面突然破碎。
我踉跄一步,撞在白若薇身上。
她慌忙扶住我,符袋里的朱砂笔掉出来,在青石板上画出一道歪扭的红线。
“墨羽?你怎么了?”林远萧上前按住我的脉门,指尖的力度突然一紧,“你的灵力……在逆流?”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皮肤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那些因果线还缠着我的指尖,这次更清晰了——它们穿过玉牌,穿过祭坛穹顶,最终缠上了……我自己的心脏。
“前世……”我喃喃出声,“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白若薇的符纸突然全部炸成了金粉。
她盯着漫天飘散的符灰,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玉牌上:“试试用你的灵根!典籍说祭坛核心需要‘最驳杂的灵力’激活——你灵根乱得像锅大杂烩,说不定正好!”
“白若薇你疯了——”林远萧想拉我,却被突然爆发的灵力掀翻在地。
玉牌烫得惊人,我咬着牙硬撑。
那些青紫色的纹路顺着手臂爬满全身,疼得我几乎要昏过去。
可在意识模糊前,我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
“墨羽,该醒了。”是灵雪瑶的声音,带着千年冰雪初融的温度,“去看你十世前埋下的因果。”
混沌雾气突然被撕开一道裂缝。
我看见十岁的自己蹲在九幽荒原的破庙里,啃着发硬的炊饼;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被仙门拒之门外,在山脚下跪了三天三夜;最后,画面停在那道将我卷入灵霄仙域的天外神光里——
神光中,有个穿赤焰战铠的影子,正对着我笑。
“原来……”我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原来那道神光,根本不是机缘。是他,是赤炎……”
“墨羽!”林远萧的声音穿透迷雾。
我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悬浮在玉牌上方,周围的混沌雾气正疯狂地往我体内钻。
白若薇跪在地上,双手结着复杂的符印,额角全是汗:“快引动你的逆命之瞳!这些雾气是混沌本源,会把你烧成灰烬的!”
我咬了咬舌尖,逆命之瞳彻底睁开。
眼前的因果线突然变成了银色,像一把刀,“唰”地割断了缠在我心口的黑线。
剧痛中,我想起灵雪瑶说过的话:“尘世范例不是棋子,是镜子。照见仙门的罪,照见命运的谎。”
原来如此。
原来我不是被选中的“范例”,是被选中的“钥匙”——用来打开玉瑶宗最深处的秘密,打开那被藏了十世的真相。
混沌雾气突然平息。
我摔在青石板上,喉咙里腥甜翻涌。
白若薇扑过来检查我的伤势,林远萧则盯着重新归位的玉牌,眼神复杂:“你刚才……说了句‘十世’。”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抬头看向祭坛顶端的星空。
那里有团若隐若现的红光,像极了赤炎战铠上的火焰。
“林师姐,”我笑了,“你说,如果我现在去魔渊找那个穿赤焰战铠的家伙,他会不会告诉我,我十世前到底是谁?”
林远萧的手指在裙角绞出了褶皱。
他盯着我,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我跟你去。”
白若薇突然举起一张焦黑的符纸,眼睛亮得惊人:“我也要去!我新炼的破魔符还没试过呢——”
祭坛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执法堂的弟子举着追魂灯冲进来,为首的女修脸色铁青:“白若薇!又私闯禁地——”
我扶着林远萧站起来,看着他悄悄把裙角被符火烧破的地方藏到身后。
白若薇吐了吐舌头,把符纸塞回符袋。
可当执法堂的灯光扫过我的眼睛时,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逆命之瞳里,所有因果线都清晰得刺眼。
而在最深处,有团火,正等着我去点燃。
石壁上的烛火被混沌雾气卷得东倒西歪,墨羽跪坐在青石板上,左手死死抠进石缝。
逆命之瞳的银芒在左眼翻涌,像有千根细针在眼底攒动,血珠顺着下颌砸在衣襟上,晕开暗红斑痕。
他能听见无数声音在脑子里炸响——不是修士斗法的轰鸣,而是女子的呜咽、孩童的啼哭、老者的叹息,每一道都裹着撕心裂肺的痛,像被揉皱的绢帛在意识里反复搓磨。
“那些锁链......”他喉咙发紧,盯着虚空中若隐若现的暗红丝线。
方才还缠着他心口的黑线,此刻竟在逆命之瞳下显了原形:每根锁链都串着模糊的魂影,有穿宫装的少女攥着褪色的玉佩,有披道袍的妇人抱着烧焦的木牌,最清晰的一道,是个与他眉眼有三分相似的少年,正被七八个素衣女子牵着往悬崖边去,脸上还挂着傻乎乎的笑。
“这是......情劫?”墨羽想起灵雪瑶总翻的那本《情劫录》,书页间夹的都是这样褪色的残魂。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其中一道魂影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女子腕间的银铃,和白若薇昨天送他的那枚,纹路分毫不差。
“破!”
白若薇的低喝撞碎了他的恍惚。
那小丫头不知何时跪到了他身侧,符袋被翻得乱七八糟,最后拽出个巴掌大的青铜灯台,灯芯上窜着九色火焰。
她指尖咬破,血珠滴在灯台刻纹上,符阵骤然亮起:“九曜破妄符灯,镇!”
光爆来得毫无预兆。
墨羽本能地偏过头,却见洞壁上的水痕在强光下褪成淡影,露出层层叠叠的壁画——最底层的颜色已经发黑,画中男子颈戴残镜,四肢缠着锁链,被十二位仙子牵着,从朱门深院走到荒村野店,从花前月下走到白骨成堆。
最后一幅画里,男子跪在满地碎镜前,胸口插着半把仙剑,十二道白影背对着他飞升,只留他的魂魄被吸入石壁上的漩涡。
“这......这是......”白若薇的符灯“当啷”掉在地上,她爬过去用指尖触碰壁画,指尖却直接穿了过去。
九色火焰映得她眼眶通红,“原来宗里说的‘仙子历劫需活物参照’,根本是......是拿活人当引子,把情劫里的怨气全锁在镜渊里?”她突然转头看向墨羽,声音发颤,“那你......你脖子上的玉牌,是不是也是......”
“若薇。”林远萧的声音像浸了冰水。
墨羽这才注意到,向来端着的林师姐不知何时蹲在了壁画前,素白广袖垂落,指尖几乎要贴上那道碎镜。
他袖中突然泛起温热,一枚刻着玄鸟纹的玉佩正隔着布料灼他掌心——这是他潜伏时,师父塞给他的“安心符”,说好除非遇到危及宗门的大事,否则绝不会发烫。
可此刻那热度顺着血脉往脑子里钻,画面突然涌了出来:
青石板的祭坛,他穿着玄色道袍,腰间挂着和玉佩同款的玄鸟令,正举着剑抵住另一个少年的咽喉。
少年颈间的玉牌闪着幽光,和墨羽现在戴的一模一样。“第九十九镜主,”他听见自己说,“你若再挣扎,这镜渊里的十万情魂都得给你垫背。”少年却笑了,血从嘴角淌下来:“垫背?
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天。“
“咳!”林远萧猛地呛了一声,手忙脚乱去捂嘴。
他能感觉到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刚才那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得像刻在骨头里的记忆。
可他是苍梧宗派来的卧底,怎么会和玉瑶宗的镜渊有关系?
他偷眼去看墨羽,正撞见对方逆命之瞳里翻涌的银芒,喉结滚了滚,终究把到嘴边的“你是谁”咽了回去。
洞外突然传来风声。
墨羽猛地抬头。
方才还平静的祭坛外围,灵力像被搅乱的湖水般翻涌,他左眼的刺痛突然加剧,逆命之瞳里的因果线开始扭曲——最深处那团火更亮了,还多了道若有若无的黑丝,正从洞外往这里钻。
“有人来了。”林远萧已经站了起来,广袖下的手悄悄把玉佩按进掌心。
他瞥了眼还蹲在壁画前的白若薇,又看向墨羽,轻声道:“若薇收符,墨羽......”他顿了顿,“你先走。”
白若薇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去捡符灯。
墨羽撑着石板站起来,左眼的血还在流,却笑着拍了拍林远萧的肩:“师姐别急,我这双眼睛,现在可看得清楚得很。”
洞外的脚步声更近了。
墨羽擦了擦左眼的血,逆命之瞳的银芒却突然一顿——他看见洞外的影壁后,有团暗红的光,正顺着墙根往这边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