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方言误会
万商联项目的奠基仪式日期一天天临近，各项工作千头万绪。林风在办公室里处理了几天文件，总觉纸上谈兵，难以把握项目对周边、特别是规划新区内的具体情况。他决定抽出一天时间，轻车简从，到项目选址所在的新区（由原城关镇和附近乡村合并）实地走走，顺便也看看县里正在大力推进的几个乡村振兴示范点，摸摸底，透透气。
这天一大早，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驶出县政府大院，直奔城东新区。车上除了司机，只有林风和秘书小张。没有提前通知，没有镇村干部陪同，就他们三人，林风说，这样能看到“原汁原味”的东西。
车子离开城区，路两旁的景象渐渐变化。高楼少了，农田多了，远处是连绵的丘陵。初夏的田野，绿意盎然，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林风让司机放慢速度，时不时摇下车窗，看看路边的庄稼长势，问问司机是哪个村的，主要种些什么。司机是老安隆人，对乡下很熟，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着。
他们的第一站，是城关镇下面的李家坪村。这个村是县里规划的“高山绿色蔬菜种植基地”之一，主打有机蔬菜，供应县城和周边市场，效益不错，算是乡村振兴的一个亮点。车子停在村口，林风下车，信步沿着新修的水泥路向村后山的蔬菜大棚区走去。小张赶紧跟上，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笔。
时间尚早，地里已有不少村民在忙碌。远远看到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带着陌生人过来，有眼尖的村民认出了林风——电视上见过，是县长！消息像风一样传开，不一会儿，村支书和村长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林县长！您……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李家坪的村支书老李，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操着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紧张地搓着手。
“没事，我就是随便看看，了解下情况，不打扰大家干活。” 林风和颜悦色地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你们忙你们的，我跟着看看就行。”
话虽这么说，老李和村长哪敢真让县长“随便看看”，连忙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介绍村里的蔬菜种植情况。大棚里，黄瓜顶花带刺，西红柿挂满枝头，辣椒、茄子也长得正旺。林风不时停下脚步，弯腰看看秧苗，询问品种、施肥、病虫害防治、销售渠道等情况，问得很细。老李和村长用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磕磕绊绊地回答着，倒也还算清楚。
走到一片茄子地旁，林风看那茄子紫得发亮，个顶个的饱满，长势喜人，便笑着对正在地里摘茄子的一个老农说：“老人家，这茄子长得真好啊！”
那老农直起腰，看起来六十多岁，精神矍铄，正是老李的父亲，村里有名的种菜能手，人称“李老倌”。见县长问话，李老倌也不怯场，用更地道的本地话，声如洪钟地回答：“是哩是哩！今年雨水好，肥下得足，茄子‘形势’（shén si）不错哩！”
安隆本地话里，“形势”这个词的发音，跟普通话的“西红柿”非常接近，尤其是“形势”二字，被李老倌用他那大嗓门、带着浓重后鼻音和上扬语调的方式喊出来，听着就像“西红柿”！
林风没太听清，侧耳问：“您说什么？西……红柿？”
李老倌一愣，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还用手比划着那一片茄子：“就系（是）讲，茄子今年个‘形势’（西红柿），蛮好哇！”
旁边的小张是本地人，听明白了，想笑又不敢笑，赶紧凑到林风耳边低声解释：“县长，李大爷是说茄子今年的‘长势’、‘样子’不错，本地话说‘形势’（音近‘西红柿’）。”
林风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哦！是‘形势’啊，长势不错的意思！我听成‘西红柿’了，还想这季节西红柿不该是重点呢。闹笑话了，闹笑话了！”
周围几个跟着的村干部和村民也都跟着笑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李老倌也憨厚地笑着，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形势好就好啊！”林风笑着对李老倌说，“老人家，你是种菜的老把式，经验丰富。这好‘形势’（他特意学了一下发音，有点走样），是你们辛勤劳动的结果，也得益于咱们县里推广的好品种、好技术。继续保持，带动更多乡亲致富！”
“要得！要得！感谢政府，感谢县长关心！” 李老倌连连点头，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
这个小插曲，让林风对本地方言的“威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也拉近了他和村民的距离。接着看辣椒、看黄瓜，都挺顺利。
看完大棚，林风又提出去村里新建的蓄水池看看。这是县水利局去年扶持的项目，解决了村里部分耕地的灌溉问题。一行人沿着田埂走到村后山脚，一个用水泥砌成、大约两亩见方的蓄水池出现在眼前。池水清澈，映着蓝天白云。
村长指着池子边一处不太显眼的渗水痕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林县长，这个池子好是好，就是用了快一年，这里好像有点‘吃子’（chi zi），漏点点水，我们想修一下，不晓得符不符合政策，能不能再申请点补助。”
本地话里，“池子”的“池”发音，听起来非常像“祠堂”的“祠”。
林风一听“吃子”（祠堂），心里“咯噔”一下。他最近正在狠抓移风易俗，防止大建宗祠祠堂占用耕地、浪费钱财。难道李家坪想借修水利之名，行建祠堂之实？这可不是小事！
他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村长，这个想法可要不得。祠堂属于乡村文化建设范畴，要建，也得符合规划，依法依规申报，绝不能占用基本农田，更不能套用水利项目的资金！这是原则问题！”
村长被林风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和一大串“原则”“政策”搞懵了，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村支书老李也急了，赶紧解释：“不是，县长，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不是要建‘祠堂’，是说这个蓄水的‘池子’！它有点漏水，想修补一下！”
旁边的小张急得直跺脚，再次压低声音快速解释：“县长，是蓄水池！储水的池子！不是宗族祠堂！”
“啊？” 林风也愣住了，仔细一回味，再结合村长指着的那个大水池，顿时明白过来，是自己又闹乌龙了！把“池子”听成了“祠堂”！
“哈哈哈哈！” 这回，不光是村干部，连旁边几个看热闹的村民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刚才还紧张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林风自己也抚掌大笑，连连摇头：“我的错我的错！又听岔了！看来我这安隆话听力考试，不及格啊！” 他自嘲地拍拍额头，“蓄水池，好，蓄水池漏水该修！这是民生工程，该支持！回头让水利局派人来看看，该修补修补，该加固加固！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笑意看向村长，“下回汇报工作，咱们尽量说‘普通话’，要不我这一知半解的，再把‘吃饭’听成‘拆房’，那麻烦可就大咯！”
“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村长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要得要得，下回一定注意，说普通话！”
经过这两番“误会”，林风非但没有觉得尴尬或丢了面子，反而觉得和这些基层干部、村民的距离更近了。他们看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对“县太爷”的敬畏，多了几分亲切和觉得这位县长“接地气”、“没架子”的笑意。
回程的路上，林风坐在车里，想着白天的经历，嘴角还带着笑。他对小张说：“今天这趟没白来。看了实情，也闹了笑话。不过，这笑话闹得好啊。让老百姓觉得，咱们这些当官的，也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嘛。也会听错话，也会闹误会。这样好，距离拉近了，他们才敢跟你说真话，你才能听到真问题。”
小张也笑着点头：“是啊县长，李支书他们后来跟您说话，明显放松多了，有啥说啥。”
“嗯，” 林风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若有所思，“所以说，基层工作，光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听汇报不行，得沉下去，用脚去量，用耳朵去听，哪怕听错了闹笑话，也是一种了解。对了，小张，回头你提醒我一下，找本安隆方言和普通话对照的小册子看看，或者找个本地干部当老师，我得抓紧学学，不能再闹‘西红柿’和‘祠堂’的笑话了！”
“好的，县长！” 小张认真地记下。
车子在夕阳的余晖中驶向县城。林风的心情很好。这一天的走访，虽然闹了乌龙，但收获远比坐在办公室大。他看到了真实的农村，听到了质朴的乡音，也让自己“县长”的身份，在乡亲们眼中变得可亲、可爱了一些。这或许，也是为政的一种境界吧。他想。
（第217章 完）